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
“所以……到了极北之地,我们真的……不得不杀人?”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即使在星坠森林面对魔兽,在无尽之海对抗远古巨兽,她也始终秉持着精灵不轻易夺去智慧生命的原则,多以驱离、制服为主。但芙宁娜话语中那份近乎冷酷的预见,让她意识到,接下来的旅程,或许将真正踏入“秩序”之下的血腥阴影。
芙宁娜没有立刻回答。她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湛蓝的眼眸在幽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她转过身,伸手将希雅揽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我的小精灵,”芙宁娜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没有敷衍,也没有刻意沉重,“你要明白,‘秩序’有时比‘混乱’更残酷。混乱中,杀戮可能源于贪婪、恐惧或本能,但总有闪避、周旋甚至感化的微小可能。而‘秩序’……尤其是那种高度集权、律法森严、信仰排外、且与我们有潜在敌对的秩序,它的刀刃是冰冷而精准的。而且这场旅行结束之后我也该看看到底要不要给这个世界来一场革命了。”
“革命……?”希雅轻声重复,翠绿眼眸在幽蓝光线下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理解,也有一丝源于本能的、对未知风暴的微惧。她知道自己的伴侣并非寻常存在,但当这个词如此清晰地从芙宁娜口中说出,她才更深刻地意识到,这场看似漫无目的的游历,或许最终将指向一个她们都无法完全预料的未来。她不是惧怕改变,而是……“为了什么?又该如何去做?”
芙宁娜没有立刻回答。她低下头,吻了吻希雅的额发,动作温柔依旧,驱散了那丝悄然升起的凝重。“人无法战胜一尊神,但这里的神确又不真正的去庇护人如果这个世界真糟糕,到那一步的话我不介意面灭掉这个世上所有的神。”
芙宁娜的话语在光之居所的静谧中落下,带着一丝遥远却清晰的决意。希雅靠在她肩头,能感觉到那平静语调下,涌动着的、属于神祇俯瞰尘世的漠然与……一丝极淡的、因所见所感而生的审视。灭掉所有的神?这个念头太过宏大,也太过骇人。但希雅知道,芙宁娜并非在说气话或狂言。她是认真的,是在以她那份“完整”的权柄与超越此世的眼界,评估着这个世界的“病灶”所在。
“因为……他们做得不够好?或者说,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问题’的一部分?”希雅轻声问,并非质疑,而是想理解。她想起了翡翠林地外那道冰冷的结界,想起了艾欧诺斯陛下消散人性时那份永恒的孤寂,也想起了风神教会通缉令上冰冷的文字与飓风城肃穆压抑的氛围。
“是,也不是。”芙宁娜微微摇头,银发扫过希雅的脸颊,“根源在于‘规则’本身,或者说,此世神明与凡人、与权柄、与世界交互的‘方式’,从根基上就存在着扭曲与割裂。”她的指尖在希雅手背上无意识地画着圈,那是她思考时的小动作。
“信仰成为枷锁而非桥梁,权柄的碎片化与争夺催生了无尽的纷争与隔阂,神明为求存或‘正确’而不得不剥离人性,最终高踞神座却与自身守护的世界渐行渐远……凡人在神威与教条下挣扎,寻求力量者要么依附神明,要么堕入‘渎神’的阴影。这一切,就像一个不断自我消耗、走向僵化的死循环。”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艾欧诺斯是这循环中的一员,是受害者,某种程度上也是维持者。而我看到的,是一个或许需要被彻底打破,才有机会重建新秩序的世界。”
希雅沉默了很久。她只是个诞生于此世的精灵,哪怕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哪怕灵魂与一位异世神明交融,要完全理解并接纳这种“颠覆世界根基”的可能性,依然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但奇异地,她并不感到恐惧。或许是因为芙宁娜的怀抱太过安稳,或许是因为她早已将自己的命运与芙宁娜紧紧绑定。
“如果……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希雅抬起头,翠绿眼眸直视着芙宁娜湛蓝的瞳孔,“我会在你身边。无论你要做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芙宁娜怔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一片能将整片光海都融化的温柔。她低头,吻了吻希雅的眉心。“我知道,我的小精灵。但那是很遥远以后的事,或许根本不会发生。毕竟,‘革命’是最后的手段,而且……”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狡黠,“我的主要兴趣还是和你一起看遍这个世界的有趣风景,品尝美食,研究魔法,以及……”她凑到希雅耳边,呵气如兰,“……享受我们的二人世界。打打杀杀、改造世界什么的,太费神了,不如逗我的小精灵脸红有趣。”
希雅刚刚酝酿起的一点严肃情绪瞬间被打破,脸颊飞红,娇嗔地捶了她一下:“又没正经!”
“没正经?”芙宁娜顺势捉住希雅捶来的手腕,轻轻一带,便将人更紧地圈进怀里。她低下头,额头抵着希雅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融。“我的小精灵,对着自己明媒正娶、灵魂交融的伴侣,还要时时刻刻‘正经’……那这漫漫神生,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刚讨论完颠覆世界话题后的、一种奇异的放松与慵懒,又混合着毫不掩饰的逗弄与渴望。
“好好吃饭!”希雅红着脸,努力板起严肃的小表情,想要维护住被芙宁娜轻易搅乱的氛围。她指了指矮几上还没怎么动的晚餐,“汤要凉了!而且……而且你今天锻造消耗那么大,得补充体力!”
芙宁娜看着她明明害羞得不行,却还要努力装出“一家之主”模样关心自己的样子,心底的柔软被彻底触动。那股想要继续逗弄她的冲动,悄然转化成了更为绵长的宠溺。
“好,好,听你的,我的‘小管家婆’。”芙宁娜低笑着,终于松开了些许禁锢,却依然将希雅圈在臂弯里,只是调整了姿势,让她能更方便地用餐。她自己则侧身坐着,一只手仍松松地揽着希雅的腰,另一只手拿起餐具,姿态重新恢复了那份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个带着危险诱惑气息逼问的人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