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彻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指尖还残留着刚放下信封的微凉触感。茶几上摆着半张没写完的挥霍清单和几张手写体的信件,钢笔滚落在旁,墨渍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灰黑色。
“这封信还是被我拆开了....“宁彻轻声叹道。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得打转,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那天:
天台上风很大,宁彻攥着栏杆的手冰凉,满脑子都是“算了”。然后那道清亮又急促的声音就闯了进来,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执拗:“等等!别跳!我雇你!”
林奈穿着米白色的风衣,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却依旧挺直脊背。“我给你月薪五万!”四个字格外刺耳,可比起钱,更让宁彻震惊的是她轻描淡说了一句:“我被死亡网站预言活不过三个月,总得找个人陪我把钱花完!”
“我叫林奈,你呢?”
“宁...彻...”
宁彻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掌心的纹路,忽然笑了笑,只是笑意没到眼底。
合同早就到期,宁彻轻轻用手拍了拍沙发上那件林奈最喜欢的米白色风衣,他拿起那支钢笔,在清单空白处轻轻写下:“第一个愿望,陪你看一次海边日出,其实那天的日出,你说好看的时候,我比你更开心。”
笔尖顿了顿,墨点再次落下。那些从天台开始的故事,那些哭笑交织的日子,那些没说出口的感谢与遗憾,终究要从开头,慢慢讲起了。
......
两个月前。
清脆的键盘声骤然停歇,游戏胜利的画面映照在宁彻的镜片上,他微微皱眉,面无表情地回到桌面,仿若大病初愈般伸了伸懒腰。
这一切都仰仗着他用编程写出的“秘密武器”俗称外挂的力量。
“那个叫林奈的女生,说是要雇佣我,这都两天了,合同还是没送到门上,我都快饿死了...我不会是被骗了吧..”宁彻自言自语到。
宁彻的房间条件很差,屋子里的布置可谓说是穷苦至极,有一张上面堆积着永远不换洗的衣物凌乱的单人床,紧贴着狭窄的小卫生间,床前就是屋子里最值钱的设备。一个对于宁彻而言可以什么游戏都能玩到的电脑。
起初,宁彻购置电脑的初衷从不是为了打游戏。大学时,他读的是计算机专业,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生活,硬生生截断了他的学业——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踏进校园一步。
室外的社交更是成了奢望。他渐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街景的热闹、朋友的邀约,都成了隔着窗户的模糊影子。;那些没来得及深耕的爱好,也在日复一日的沉寂里慢慢褪色。到最后,他回头望时才发现,自己竟连一件能称得上拿得出手的事,都没能留住。
甚至有的时候他会萌生向社会传递黑暗的想法,不然他也不会走上轻生这一步。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突然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他皱着眉抬头望向门口,眼里满是诧异,自打辍学后,别说访客,就连快递员都鲜少踏足这片楼道,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来?
还没等他理出思绪,门铃又响了,这次不再是单声的提醒,而是急促的、接连不断的“叮咚、叮咚、叮咚——”,按键被按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砸得宁彻心头莫名一紧。
老旧的铁门伴随着刺耳的声音,缓缓被宁彻推开,门后的脸也让宁彻豁然开朗,对于他来说可是溺水浮木一般的存在。
门后忽然探出个小小的身影,是个个子不高的女生。穿着米白色的风衣,仔细看来,衣摆垂得整整齐齐,连袖口的褶皱都像是精心抚平过,纽扣扣得一丝不苟,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妥帖。
她活灵活现的眸子一眨一眨的盯着宁彻,表情像是一只被惹到了的小仓鼠一样鼓了起来,眉头间也透露一股不耐烦的姿态。
“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雇主的吗!地址也不留!电话也不留!找你可废了我好大劲,然后半天也不给我打开门!”女生边说,穿着皮鞋的小脚还在地板上跺了跺。
这个女生就是林奈,充满活力,看起来很具备社交能力,与宁彻简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
宁彻挠了挠头,好像确实有这一回事,他答应林奈合同的事情以后,确实忘记留下住址与电话号码。但他的性格不像是会老老实实承认错误的类型。
“明明是你要雇佣我的,为什么当时不管我要我的联系方式?”
“要你管?”林奈没受到邀请,凭借小小的体型从宁彻的身边挤进了房间。
林奈背着的并非女生日常常用的时尚手包,而是一只带着实用容量的奶白色双肩包。包身缀满了形态各异的小挂件,随着她走动的节奏在空中来回摆动,模样灵动又显青春活力。
“呜!好乱的房间。咳咳...”林奈本能的捏起了鼻子,因为这样的场景是她这种精致工整的人眼中最无法接受的。满地的卫生纸与垃圾,桌面堆满了各种酒类的瓶瓶罐罐,吃完的泡面汤凝固在小铁盆里,散发出发酵的味道,让林奈也不知如何是好。
“看吧?没经我允许就闯进来,这就是‘报应’。”宁彻对眼前的混乱早已习以为常,此刻见林奈反应这么大,才后知后觉这场景对旁人的“杀伤力”。
话音刚落,林奈冷冷扫过去的眼神,瞬间让宁彻浑身发僵。“要我稍微收拾下吗,干净小姐?”见林奈捏着鼻子、无奈点头,宁彻便示意她先去门外等着。
房间里再度只剩宁彻一人。他低头看着手里刚捡起的垃圾,动作机械得像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麻木地归置着散落的杂物。“我这算什么?给他当保姆吗……”杂乱的念头渐渐冒了出来,“我真能胜任这种事?”他顿了顿,指尖捏皱了手里的垃圾袋,“又或者,我这样的人,真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吗?”
过往的片段突然在宁彻脑海里翻涌起来——是满脸胡茬的快餐店老板,把金黄的薯条摔在他面前,吼声刺耳:“就你这样还敢来打工!连份薯条都炸不明白!”,明明这是故意刁难;是留着长卷发的快递站长,指着摔坏的电动车脸色铁青:“你跑个单子把我车撞坏了,说吧,什么时候赔一下呀?”明明是车辆老化刹车失灵,那些带着嘲讽与指责的画面,像针一样扎进心里,慢慢养成了他否定自我怀疑自我的性格。让他收拾垃圾的动作猛地顿住。
“喂!你这么磨磨蹭蹭的,要收拾到天黑吗?”轻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话音未落,林奈已经探进头,语气里带着点调侃,“要不要我去给你买本《保姆培训指南》补补课啊?”没等宁彻回应,她已经自顾自走进来,弯腰捡起地上的废纸。
小小的身影在房间里灵活地穿梭,一会儿整理桌面的空瓶,一会儿归置散落的杂物,忙得不停歇。宁彻看着身边来回忙碌的她,心头忽然一暖:这样有人并肩做事的“合作”,他已经太久没有过了。
“发什么呆呀,别停下来!”林奈伸手轻轻点了点宁彻的额头,语气带着点嗔怪的笑意,“你好意思让自己的雇主蹲在这里收拾,自己却杵着不动吗?”
这一瞬,宁彻胸腔里那片无边无际的空虚,它先是微微震颤,而后一点点松动、向内坍缩,那些曾经填满心房的茫然与空洞,渐渐成了一个微小却滚烫的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