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念珠的脑海里,有一个白色的无边的回廊。
在那无边无际的白色回廊中,阿芙洛雅静立着,她的脚下,只有一片虚无的白。
这里是白念珠意识的深处,是她作为神明的临时居所。
往常,这里和她一样,冰冷,空灵,毫无波澜,如同神界只有永恒的冰冷,没有丝毫的人烟气息。
但此刻,这片白色空间不再平静。
一阵阵剧烈的波动,在白色回廊里面,不断荡漾开来。
这波动并非来自物理的冲击,而是源于这具身体主人,那只小猫娘白念珠,汹涌澎湃的情感。
悲伤,浓烈得几乎化不开的悲伤,还有,思念。
一种阿芙洛雅从未如此感受到的,指向了一种对于人类特殊存在的感情。
阿芙洛雅并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她微微偏过了头,银白色的长发无声滑落。
她那完美无瑕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涟漪。
她在试图理解阅读这些情绪,就像一个学生试图理解你从来都没有学习过的语言书籍。
恐惧,她识别过,当那些名为混混的人类个体,在天使神看来非常的肮脏,接近白念珠的时候,在系统内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波动。
依赖,她也熟悉。
当那个叫桑念的男性靠近时,温暖而又离不开的依赖,会产生会让心里产生强烈的悸动。
满足,是十分简单却又直接的,吃到鱼,喝到牛奶,身体感到舒适时,系统内会发出平静愉悦的波动。
甚至那些细微的,混合着羞耻的本能冲动,她也能大概的感受到,比如说小猫娘被捏耳朵时的害羞,羞涩,羞耻。
可眼下有一种情绪完全不同,天使神难以理解,它深厚,绵长,带着一种疼痛,仿佛会与人类的灵魂残露在一起。
而那种情绪就是被人类幼年时期像成年人类称之为个体的妈妈。
“妈妈。”
阿芙洛雅轻轻念了一下这个词,空灵的声音在回廊中回荡,不带任何感**彩,只是一个词汇的重复。
天使神族总是由另外一个更加强大的天使,由能量构造而成,并不能理解名为妈妈的情绪。
对于父亲的情绪也很少,甚至极尽接近于冷淡。
为什么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独立的人类系统,会对另一个个体的长期的缺席,产生如此巨大而持久的痛苦?
这种痛苦究竟有什么意义而在呢?
从理性的角度看,这种情感投入得到的回报很低很低,那个被人类称之为妈妈的雌性个体,显然已经违反了会回来的承诺。
是一种需要删除,需要遗忘的情绪。
为何白念珠不依照逻辑,将其视为无效数据删除,反而让这份错误的情绪持续困扰自己的身体,甚至于长达数年。
她回想起白念珠抱着那个脏脏的小熊玩偶哭泣的画面,回想起她拿着旧相框时破碎的呜咽。
那些眼泪,那些颤抖,在阿芙洛雅看来,都是人类在运行时产生的强烈系统错误,这种错误需要更改,需要删除,更何况那种名为对于妈妈的错误也需要删除。
这些错误,显然存在着致命的逻辑漏洞。
就在这时,白色回廊中的光芒出现了更加强烈的荡漾。
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威严的存在,无声无息地降临了,周围的白色空间因为这个强大的存在都在微微的颤动,仿佛在表达着敬畏。
来者同样身着白色的神族裹身布,样式与阿芙洛雅相似,但更显厚重古老。
他有着浓密的白色须发,面容威严,双眼如同蕴含星空的深渊,正是大天使长阿芙泰斯。
阿芙洛雅并未行礼,神族之间没有这些繁文俗礼。
她只是平静地转向自己的创造者,用那惯有的空灵声音开口。
“父神。”
阿芙泰斯的目光落在阿芙洛雅身上。
“洛雅,我感知到你选择了人类载体。波动很奇特。”
他的声音很古老,就像是一个老式巨大的大钟。
“是的,父神。”
阿芙洛雅回答。
“一个人类男性个体,向我祈求,愿望是变成一只猫,我实现了她的愿望,但是由于在愿望实现过程中,那只与人类融合的猫是雌性,因此这个人类也变成了雌性,而我并寄宿于此,以期理解你所提及的情感。”
她开始向阿芙泰斯描述自己的观察,桑念带来的依赖与温暖,混混引发的恐惧与愤怒,食物带来的简单满足。
以及此刻,这最让她困惑的,对母亲的深切思念与悲伤。
“我初步判断,这是一种基于血缘或长期抚养关系产生的错误纽带。”
“该纽带即使在一方长期缺席甚至承诺失效的情况下,依然能对另一方产生强烈的负面情绪影响,显著降低其自身身体的生存状态,精神状态。”
“从而影响整个人类的身体,运行轨迹系统出现了强烈的错误。
阿芙泰斯静静地听着,他那星空般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想法。
等待阿芙洛雅说完,阿芙泰斯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低沉。
“洛雅你所分析的,是构成情感的碎片,恐惧,为了逃避威胁,依赖,为了生存,满足,为了维持身体运行的机能,这些,或许都可以用你理解的逻辑去拆解。”
“但有些情感,比如你现在所感知的这种,它超越了简单的生存逻辑,它关乎记忆,关乎承诺,关乎一种,被人类称之为一种名为爱的情绪。”
“爱?”
阿芙洛雅重复了这个词,她无法定义这个词汇所表达出来的含义,在神族的认知里,只有身为神明带来的无尽寿命的空虚冷漠,以及自身需要履行的职责,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并不能理解这种情绪。
“是的,爱。”
阿芙泰斯的声音好像是有了一些微小的波动,或许说是错误觉吧。
“尤其是你所感知到的,源于人类幼体对于制造出自己的人类成年个体的最原始的情感,那或许是人类情感体系中最强大的一种。”
“它无法用单纯的利与弊,系统的错误来衡量,这种情感定义了许多东西,定义了家,定义了人类之间的连接,是人类许多情感的基石。”
阿芙泰斯又看向阿芙洛雅。
“我的时间不多了洛雅,我10万年大限即将到来,我无法直接给予你理解这些人类的情绪的能力。”
“那需要你去感受,甚至承受,这个人类载体,不能仅仅作为一个人类观察体来体验感情,而是要进行连接更深,尝试跟这个人的沟通,或者说更深的交流。”
阿芙洛雅冷漠地回应。
“连接更深?意味着更高的系统错,她的情绪波动时长不稳定,可能会干扰我的内核。”
“风险与收益并存,洛雅,要想继承大天使长之位,统领天使神族,你必须理解你所创造出来的生物并守,冰冷的神谕无法真正引导你拥有人类炽热的灵魂情。”
“若你不能理解爱与悲伤,还有人类对于那种名为对于妈妈的爱的情感,又如何能扛起天使神族的大旗?”
“记住,感受,而非仅仅分析甚至于接触更深,这是你必须跨越的界限。”
而这时,大天使长阿芙泰斯的身影开始化为光茫,一点一点的消散。
过了许久之后,白色回廊恢复了原状,只留下更加难以理解的情绪波动。
以及静静站在白色回廊正中心的阿芙洛雅。
感受,而非分析?甚至更深的接触?
阿芙洛雅把目光重新投向白色回廊的情感波动的根源。
现实之中,小猫娘还在哭泣,悲伤就像潮水一样,把小猫粮淹没了。
阿芙洛雅第一次,不再是单纯地观察,和记录。
她尝试着,按照阿芙泰斯那模糊的指引,主动将自己的神念,缠绕上那些悲伤的情绪波动。
一瞬间,能让自身产生更具体的情感波动传来,不是数据,而是模糊的记忆回廊。
来自于妈妈,温暖的怀抱,粗糙却温柔的手掌抚摸身为一个孩子的头顶。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那是在妈妈怀里面获得的独特的安全感,独特的温暖却又幸福的感觉。
这种感觉与小猫娘此刻的悲伤,痛苦,思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芙洛雅的神性核心传来一些极为细小的波动,这种因失去美好而放大的痛苦,就是悲伤的本质吗?
那么,那个美好的记忆,那个被称为妈妈的爱的系统运转,力量竟然如此强大,以至于能造成白念珠身体运转的强烈的波动,持续了如此之久。
她依然不能理解这种情感,逻辑上,她依然认为执着于已失去的东西,是人类自身系统运转的错误,是需要修复的。
但是,她开始感受到这种情绪带来的重量了,还有毁灭的力量,能够毁灭一个人类的自身。
白色回廊里面的天使神表情依旧冷漠,那双星空般的眸子,此刻却开始尝试连接,外面小猫娘的情感,去感受,去触摸。
但是她依旧会疑惑,她依旧会认为这种情感是一个错误,是人类系统上的错误。
这种错误会导致人身体的运转机能大幅度的下降,并且是长期的,是持久的,而且人类进化了数百万年,为什么没有淘汰这种错误呢?
反而人类这种族群竟然延续了下来,延续了数百万年的时间,发展到如今的文明,如今的现状。
而理解这一切情绪的方法,钥匙或许都在白念中,这个在哭泣的小猫娘的身上。
天生冷漠的天使神,阿芙洛雅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情绪波动,似乎是共鸣的情感。
“这就是人类的情绪吗?我身为一个神,竟然会难以理解。”
阿芙洛雅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再用自己的神念仔细的感受一段时间小猫娘的人类情感,然后再亲自现身体验人类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