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沈洛洛抬眼就把眼前的男人上下扫了个遍。
玄色镶金边的喜服穿在周行易身上,衬得他肩宽腰窄,脸是真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就是那双眼太冷,像西北冬天结了冰的河,瞅着就没点人气。沈洛洛心里嘀咕,这就是大启朝的皇帝?长得跟画儿似的,可惜是个没血没肉的冰坨子。
“皇后倒是大方。”周行易的声音也冷,没带半分新郎官的热络,他抬手解着玉扣,指尖骨节分明,动作慢得像在磨人,“别家新娘掀了盖头,都要羞得躲进被子里,你倒好,盯着朕看,是觉得朕长得配不上你?”
周行易慢慢向沈洛洛靠近,沈洛洛往后一躲,直接瘫在了床上,大红裙摆散开,露出截白皙的小腿,她半点不在意,反而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透着股西北姑娘的野劲儿:“配不配得上,得试过才知道啊。”
这话一出口,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头埋得快贴到地砖上。谁不知道新皇后是西北侯沈战的独女,自小在马背上长大,性子泼辣,可没人想到,当着皇上的面,她敢说这种虎狼话。
周行易解玉扣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黑眸里没什么波澜,只淡淡道:“都下去。”
“是。”宫人连滚带爬地退出去,殿门“吱呀”一声关上,只剩红烛烧得噼啪响,烛泪顺着烛台往下淌,像淌不完的血。
沈洛洛还维持着瘫坐的姿势,手撑在身后,晃着腿:“皇上这是要跟我‘试试’?”她故意把“试试”两个字咬得重,眼神里全是戏谑,“可我听说,皇上不喜美色,后宫空得能跑马,怎么,见了我这大美人,改主意了?”
周行易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比沈洛洛高了大半个头,阴影罩下来,把她整个人都笼在里面。沈洛洛不怕,反而仰头迎上他的目光,伸手就想去扯他的喜服领口:“怎么不说话?是怕了?还是……不行啊?”
她手刚碰到布料,周行易就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很凉,力气却大得吓人,沈洛洛挣了一下,没挣开,心里骂了句“冰坨子力气倒不小”,嘴上却更不饶人:“皇上这是干嘛?想霸王硬上弓?我告诉你,我沈洛洛可不是软柿子,你要是敢来硬的,我就喊救命,让全皇宫都知道,当今皇上新婚之夜,对皇后用强!”
周行易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皮肤,那里因为常年骑马,有层薄茧,不像宫里那些娇滴滴的女子。他眸色微沉,语气依旧冷淡:“你倒不怕。”
“怕什么?”沈洛洛挑眉,另一只手没闲着,直接拍开他的手,然后撑着坐起来,凑到他跟前,几乎脸贴脸,“怕你杀了我?还是怕你废了我?周行易,你心里清楚,你娶我,就是为了我爹手里的五十万西北军。我要是死了,或是受了委屈,我爹立马带兵打过来,到时候你这龙椅,能不能坐稳,还两说呢。”
她说话时,气息喷在周行易脸上,带着点淡淡的马奶酒香味,不是宫里女子常用的熏香,清冽又张扬。周行易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转身走到桌前,倒了杯合卺酒,递了一杯给她:“喝了这杯酒,你就是大启的皇后。”
沈洛洛接过酒杯,没喝,反而晃了晃,看着里面的酒液:“这酒里没毒吧?皇上可别盼着我喝了就一命呜呼,到时候我爹带兵进京,第一个砍的就是你这冰坨子脑袋。”
“你觉得,朕会用这么蠢的法子?”周行易喝了自己杯里的酒,酒液滑过喉咙,没留下半点暖意,“杀了你,对朕没好处。留着你,你爹才不敢动。”
沈洛洛“嗤”了一声,也仰头喝了酒。酒很烈,像西北的烧刀子,呛得她咳嗽了两声,脸颊瞬间红了,眼神却更亮了:“算你聪明。不过话说回来,皇上,咱们这洞房花烛夜,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吧?”
她放下酒杯,直接站起身,走到周行易面前,伸手就去解他的腰带。周行易没拦着,任由她动作。沈洛洛的手指有点粗,不如宫里女子纤细,解腰带时笨手笨脚,好几次都扯错了绳结,她自己也不恼,嘴里还念叨:“你们京城人的腰带真麻烦,哪像我们西北,一根绳子系上就行,解着也快。”
周行易看着她认真解腰带的样子,睫毛垂了垂,遮住眼底的情绪。他想起多年前在江南见到的那个姑娘,也是这样,做什么都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只是那个姑娘比眼前的人,要娇弱得多,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盛着星光。
“皇上,你想什么呢?”沈洛洛终于解开了腰带,喜服的衣襟散开,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她伸手戳了戳周行易的胸口,“是不是在想哪个小美人?我听说,皇上心里有个白月光,长得跟仙女似的,是真的吗?”
周行易回神,拍开她的手:“后宫之事,不是你该管的。”
“我才不管呢。”沈洛洛撇撇嘴,走到拔步床边,开始脱自己的喜服。她脱得干脆利落,丝毫不带犹豫的,几下就把外衫脱了,露出里面水红色的肚兜,领口绣着朵小小的狼图腾——那是西北沈家的标志。她皮肤是健康的蜜色,身上带着点肌肉的线条,是常年骑马练出来的。
周行易的目光落在她腰间,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不算狰狞,却格外显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沈洛洛注意到他的目光,不仅没躲,反而挺了挺胸,“这疤是我十二岁那年,跟我爹去猎狼的时候弄的,那狼崽子扑过来,我一刀就给它捅死了,厉害吧?”
周行易没说话,走到床边坐下。沈洛洛也跟着坐过去,挨着他,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胳膊:“皇上,咱们既然是夫妻了,总得有点夫妻的样子吧?虽然你是为了我爹的兵权才娶我,我也是为了我爹才嫁你,但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足了,不然宫里的人,还有那些大臣,该说闲话了。”
“你想怎么做?”周行易侧头看她,眼底依旧没什么温度。
沈洛洛咧嘴一笑,凑到他耳边,声音压低了些,却依旧带着股泼辣劲儿:“还能怎么做?同房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缠上你的,咱们就表面上撩撩,做做样子,等天亮了,各干各的。你继续当你的冷面皇上,我继续当我的混世皇后,互不相干,怎么样?”
她说话时,嘴唇几乎碰到周行易的耳朵,热气烫得他耳尖微微发麻。周行易往后躲了躲,皱眉道:“沈洛洛,你…注意分寸。”
“分寸?”沈洛洛挑眉,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用力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却因用力过猛拉得太近,两人猝不及防撞进彼此眼底。沈洛洛愣了愣,慌忙把周行易推起来,却不知周行易此生仅两次与女子这般亲近,身下已然起了反应。
她故意顿了顿,眼神上下扫过他的下身,促狭道:“你真的不行?”又故作惊讶地指着,“这是什么?怎么鼓起来了。”
周行易脸色骤沉,猛地后退一步,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比刚才重了几分:“沈洛洛,你别得寸进尺。”
“我就得寸进尺了,怎么着?”沈洛洛半点不怕,反而更用力地勾着他的脖子,“你要是真不行,就早说,我也不笑话你,大不了咱们就分房睡,反正我也不稀罕跟你睡一张床。”
周行易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眼睛很亮,像西北的太阳,带着股灼人的温度,和记忆里那个江南姑娘的温柔截然不同。可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双眼睛,却忽然想起了那年江南的雨,还有雨中那个,拿着油纸伞,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姑娘。
“皇上,你发什么呆啊?”沈洛洛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吧?”
周行易回神,松开她的手腕,往后靠在床头上,闭上眼:“睡吧。”
“哎?这就睡了?”沈洛洛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怎么,皇上是害羞了?还是真的不行?”
周行易没理她,依旧闭着眼。沈洛洛也不气馁,凑到他身边躺下,侧着身子看他。红烛的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倒显得没那么不近人情了。
“皇上,你那个白月光,到底长什么样啊?”沈洛洛没话找话,“是不是比我好看?比我温柔?比我……”
“闭嘴。”周行易睁开眼,眼神冷得像冰,“再提她,朕不介意让你现在就滚回长信宫。”
沈洛洛撇撇嘴,没再说话,却也没闭眼,依旧盯着他。她想起临行前,爹拉着她的手说:“洛洛,爹知道委屈你了,可那周行易心思深沉,你到了宫里,万事小心,别硬碰硬,只要你好好的,爹就不会出兵,大启就不会乱。”
那时她拍着胸脯保证:“爹,你放心,我沈洛洛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是嫁个皇帝吗?我保证,能把他拿捏得死死的,让他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可现在看来,这周行易根本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他冷得像块冰,油盐不进,还拿她当人质,牵制着爹。
“皇上,你说咱们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沈洛洛忽然叹了口气,语气里少了几分泼辣,多了些无奈,“你盼着我爹安分,我盼着你别找我麻烦,咱们就像两只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的野兽,天天对着干,就看谁先熬不住,先咽气。”
周行易转头看她,她眼底没了刚才的戏谑,反倒带着点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他的心莫名动了一下,却很快又被冷硬的外壳包裹:“等你爹交出兵权,或者……你先死。”
“呸!”沈洛洛立刻瞪起眼,又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你才先死呢!我沈洛洛命硬得很,能活二百岁!倒是你,天天冷冰冰的,跟个活死人似的,指不定哪天就突然咽气了!”
周行易没再跟她吵,重新闭上眼。沈洛洛也没再说话,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红烛渐渐烧短,殿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沈洛洛其实没睡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男人的呼吸,很轻,很稳,不像他平时那般冷硬。她心里嘀咕,这冰坨子,除了脸好看点,性子冷点,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而周行易,也没睡着。他能闻到身后传来的马奶酒香味,清冽又独特,不像宫里那些熏香,腻得人慌。他又想起那年江南的雨,雨里的姑娘好像也带着这样清冽的气息,只是那时,她身上是淡淡的荷香。
他不知道,那年江南雨里,拿着油纸伞、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姑娘,就是眼前这个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还在小声嘀咕“冰坨子”的沈洛洛。
那时她跟着爹去江南办事,嫌女装麻烦,穿了身男装,梳了个发髻,活脱脱一个俊俏小公子。她看到他被人追杀,顺手救了他,还把油纸伞塞给他,笑着说:“公子,你长得真好看,以后出门可得小心点,别被坏人盯上了。”
他那时只觉得这“小公子”性格爽朗,笑容明媚,却没问她的名字。后来登基后,派人去江南找了许久,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拿着油纸伞的身影。
他更不知道,沈洛洛早就忘了那件事。在西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常事,她救过的人太多,哪还记得一个只是长得好看的“公子”。
殿里静悄悄的,只有红烛燃烧的噼啪声。两个各怀鬼胎的人躺在一张床上,表面是夫妻,暗地里却在较劲,都盼着对方先败下阵来。
沈洛洛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周行易:“皇上,咱们虽然是假夫妻,但是同房这事,总得做做样子吧?不然明天宫里的人该怀疑了。”
周行易睁开眼,看向她:“你想怎么做?”
沈洛洛咧嘴一笑,凑到他跟前,伸手撩了撩他的头发:“很简单啊,就像这样,撩撩你,摸摸你,然后明天让宫女看到,就说咱们昨晚……”
她的话还没说完,周行易忽然伸手,将她按在了床上。他的身体压在她身上,不算重,却让她动弹不得。
沈洛洛愣了一下,随即瞪起眼:“周行易,你干什么?想霸王硬上弓?我告诉你,我力气大得很,你要是敢来硬的,我就……”
“嘘。”周行易捂住她的嘴,眼神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别吵。”
他的手很凉,捂住她的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沈洛洛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红烛的光落在他眼底,好像终于有了点温度。她忽然有点慌,不是怕他对自己做什么,而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对这个冰坨子动心。
周行易看着她慌乱的眼神,心里忽然觉得好笑。刚才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现在倒像只受惊的小兽。他松开手,从她身上起来,重新躺好:“只是做做样子,让外面的人听到。”
沈洛洛喘了口气,瞪了他一眼:“早说啊,吓我一跳。”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乱成了麻。刚才他压在自己身上时,她好像闻到了他身上的龙涎香,清冽好闻,不像平时那么冷。
“赶紧的,做完样子睡觉。”沈洛洛定了定神,故意提高了声音,语气里添了几分刻意的娇媚,“皇上,你轻点,人家怕疼……”
周行易:“……”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西北来的皇后,不仅泼辣,演技还着实不错。
外面的宫女听到里面的动静,脸都红透了,纷纷低下头,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殿内,沈洛洛演完,凑到周行易耳边小声说:“怎么样?演得像吧?保证明天宫里的人都知道,咱们昨晚‘战况激烈’。”
周行易没说话,却轻轻“嗯”了一声。
沈洛洛满意地笑了,躺回自己的位置,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她睡得很沉,还打起了小呼噜,像只满足的小猪。
周行易转头看她,她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做了个好梦。他的眼底,渐渐染上一层浅淡的温柔,只是那温柔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
他想,就这样吧。只要她安分,只要沈战不反,他可以留着她,做他的皇后,做他名义上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