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枣茶香还萦绕在鼻尖，太后握着沈洛洛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上那只成色温润的白玉镯，忽然笑出了眼角的细纹：“洛洛，过几日便是你生辰，哀家想着，在长乐宫摆宴，把宗室亲眷、大臣内眷都请来，好好给你热闹热闹。”
沈洛洛愣了愣，她自小在西北长大，生辰不过是跟父亲、将士们围着火堆啃羊腿，从未办过什么宴席。她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太后，不用这么麻烦吧？我……我怕闹不好。”
“怕什么？”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眼里满是疼宠，“你是哀家的儿媳妇，是大启朝的皇后，生辰就得风风光光的。再说了，也让那些人瞧瞧，哀家多疼你，陛下多疼你，省得总有人不长眼，敢在背后嚼你的舌根。”
这话里的意思，沈洛洛一听就懂——太后是故意要借生辰宴，给她撑场面，压一压后宫那些妃嫔的气焰。她心里暖烘烘的，点头应道：“谢太后，臣妾都听您的。”
一旁的淑妃听得牙都快咬碎了，脸上却还得挤出笑意：“太后娘娘体恤皇后娘娘，真是皇后娘娘的福气。臣妾也盼着皇后娘娘生辰宴办得热热闹闹的，到时候定当为皇后娘娘贺寿。”
太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有这份心就好。宴席的事，哀家让李总管和柳夫人一起操办，柳夫人是世家出身，懂这些规矩，洛洛也跟她投缘，正好让她们多亲近亲近。”
淑妃心里咯噔一下——柳夫人是皇后的“盟友”，让她操办宴席，岂不是给了她们联手的机会？可她不敢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沈洛洛从慈宁宫回来，一进长信宫就把太后要给她办生辰宴的事说了。画春和翠儿都高兴坏了，翠儿拍手道：“娘娘，这可太好了！太后娘娘真是疼您！到时候您肯定是最风光的！”
柳清沅还在长信宫的海棠树下等着，闻言也笑着起身：“娘娘，这是好事。太后借生辰宴给您立威，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后宫那些人安分点。”
沈洛洛点头：“没错！不过，我总觉得那些妃嫔不会这么安分。尤其是淑妃，刚才在慈宁宫，她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柳清沅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娘娘放心，她们要是敢动手脚，咱们就将计就计。宴席上的事，我来安排，保证让她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接下来的几天，宫里上上下下都忙着筹备生辰宴。柳夫人亲自盯着长乐宫的布置，从桌椅摆放、菜品点心到歌舞表演，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沈洛洛也没闲着，每天跟着柳清沅学些宴席上的规矩，可她性子野，学了半天也记不住，最后索性摆烂：“反正有你在，我跟着你走就成！”
柳清沅被她逗笑：“娘娘，您可不能总依赖我。不过，有我在，定不会让您出丑。”
而淑妃和几个平日里跟她交好的妃嫔，却在暗地里合计着要给沈洛洛使绊子。淑妃的贴身宫女画屏凑在她耳边，小声说：“娘娘，皇后生辰宴，太后和陛下都这么重视，要是能让皇后在宴席上出个大丑，让太后和陛下失望，说不定……说不定陛下就会厌弃她了！”
淑妃眼睛一亮：“你有什么法子？”
“奴婢听说，皇后娘娘从小在西北长大，不怎么懂中原的规矩，尤其是品酒。”画屏压低声音，“咱们可以在给皇后的酒里加点东西，让她喝了之后头晕眼花，说话颠三倒四，到时候在众人面前出丑，太后就算再疼她，也得罚她！”
淑妃皱了皱眉：“加什么东西？要是被查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奴婢早就想好了，”画屏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这里面是‘醉仙散’，喝了之后只会让人头晕、话多，不会伤身体，而且过几个时辰就好了，查也查不出来。到时候皇后在宴席上胡言乱语，大家只会以为她酒量差，不懂规矩，不会想到是咱们动了手脚。”
淑妃接过纸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好！就这么办！你一定要安排妥当，别出什么差错！”
画屏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已经买通了长乐宫负责斟酒的小太监，到时候他会把加了料的酒给皇后送去。”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的对话，全被柳清沅安排在淑妃宫里的眼线听了去。眼线连夜把消息传给了柳清沅，柳清沅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长信宫，把这事告诉了沈洛洛。
沈洛洛听完，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直拍桌子：“就这？醉仙散？她们也太没创意了！我在西北的时候，将士们喝多了比这疯多了，也没见谁被罚！”
柳清沅也笑：“娘娘，她们这是班门弄斧。不过，咱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让她们自食其果。”
“怎么将计就计？”沈洛洛好奇地问。
柳清沅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沈洛洛越听眼睛越亮，最后笑得眉眼弯弯：“好！就这么办！让她们看看，谁才是后宫的天！”
生辰宴当天，长乐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宗室亲眷、大臣内眷都来了，男宾在东殿，女宾在西殿，中间隔着一道珠帘，既能互相听见动静，又不至于失礼。
沈洛洛穿着一身正金色的凤袍，头戴点翠珠钗，妆容精致，却难掩眼底的活泼。她跟在太后身边，一一接待前来贺寿的女眷，柳清沅则陪在她身边，时不时给她递个眼色，提醒她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动作。
淑妃和几个妃嫔也来了，她们穿着华丽的宫装，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给沈洛洛送上贺礼，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负责斟酒的小太监，等着看好戏。
宴席开始，太后先致辞，无非是些祝福沈洛洛的话，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她的疼宠。接着，周行易也说了几句，他看着沈洛洛，眼神复杂，有无奈，有宠溺，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骄傲。
沈洛洛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对周行易做了个鬼脸，周行易脸一红，赶紧移开了视线。
宴席上的菜品一道道端上来，都是些精致的点心和菜肴。柳清沅早就交代过御膳房，多做些沈洛洛爱吃的西北菜，比如烤羊腿、手抓饭，还有她最爱的蜜饯果子。沈洛洛见了，眼睛一亮，悄悄对柳清沅说：“还是你懂我！”
柳清沅笑了笑“娘娘慢用，别吃太快，小心噎着。”
就在这时，负责斟酒的小太监端着酒壶走了过来。他是淑妃安排的人，手里的酒壶里，有一壶是加了“醉仙散”的，准备给沈洛洛斟酒。
小太监走到沈洛洛面前，躬身行礼：“皇后娘娘，奴才给您斟酒。”
沈洛洛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装作没看见，端起酒杯：“好啊，斟满。”
小太监心里一喜，赶紧拿起那壶加了料的酒，给沈洛洛斟满。柳清沅在一旁，给沈洛洛的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沈洛洛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反而笑着对众人说：“各位夫人、姐姐们，今日是我的生辰，多谢大家来给我贺寿。我自小在西北长大，酒量不算差，不过，我听说宫里的酒都比较温和，不如咱们来玩个游戏？”
众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她要耍什么花样。淑妃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洛洛接着说：“咱们就玩‘猜酒’的游戏。我这里有三杯酒，一杯是普通的葡萄酒，一杯是加了蜂蜜的甜酒，还有一杯……是加了料的酒。谁要是能猜对哪杯是加了料的酒，我就把我头上的这支点翠珠钗送给她！”
说着，她让小太监又斟了两杯酒，三杯酒放在托盘里，看起来一模一样。
众人都来了兴致，纷纷举手要猜。淑妃和几个妃嫔却慌了——那杯加了料的酒，要是被别人猜中喝了，岂不是白费功夫？可她们又不敢不参与，怕引起怀疑。
柳清沅笑着说：“娘娘这个游戏好，既有趣，又能活跃气氛。不如，就让淑妃娘娘先来猜吧？淑妃娘娘是后宫的老人，想必对酒很有研究。”
淑妃心里暗骂柳清沅多事，可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既然皇后娘娘盛情邀请，那臣妾就试试。”
她走到托盘前，仔细看了看三杯酒，又闻了闻，可三杯酒闻起来都差不多，她根本分辨不出来。她心里着急，偷偷给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可小太监早就被柳清沅安排的人盯着，根本不敢跟她对视。
淑妃没办法，只能随便指了一杯：“臣妾猜这杯是加了料的酒。”
沈洛洛笑了笑：“淑妃娘娘确定吗？要是猜错了，可是要罚酒三杯的哦！”
淑妃心里一慌，可话已经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臣妾确定。”
沈洛洛端起那杯酒，递到淑妃面前：“那淑妃娘娘就把这杯酒喝了吧。”
淑妃吓得脸都白了，那杯酒根本不是加了料的，要是喝了，岂不是白猜了？可她又不敢不喝，只能接过酒杯，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酒刚下肚，淑妃就觉得不对劲——这酒甜滋滋的，分明是加了蜂蜜的甜酒！她心里暗骂，却只能强颜欢笑：“皇后娘娘，臣妾猜错了，甘愿受罚。”
沈洛洛笑着说：“既然淑妃娘娘猜错了，那就罚酒三杯。不过，这三杯酒，得用大杯喝哦！”
说着，她让小太监拿来三个大酒杯，斟满了酒。淑妃看着那三大杯酒，脸色惨白，可又不敢不喝，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没喝几杯，她就觉得头晕眼花，脸颊通红，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了。
众人见了，都忍不住偷偷笑了。太后也笑了，对旁边的嬷嬷说：“淑妃这孩子，酒量也太差了，才喝几杯就成这样了。”
沈洛洛心里乐开了花，又看向其他妃嫔：“还有谁要猜？”
其他妃嫔见淑妃的惨状，哪里还敢猜？纷纷摇头说不敢。沈洛洛笑了笑：“既然没人猜了，那这杯加了料的酒，就只能我自己喝了。”
说着，她端起那杯加了“醉仙散”的酒，正要喝，周行易忽然从东殿走了过来。他刚才在东殿听西殿这边闹哄哄的，就过来看看，正好看见沈洛洛要喝酒。
周行易皱了皱眉：“沈洛洛，你又要胡闹什么？”
沈洛洛见他来了，眼睛一亮：“周行易，你来得正好！我在玩猜酒游戏，这杯酒加了料，你要不要喝？”
周行易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洛洛就把酒杯递到了他面前。周行易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接过酒杯，喝了下去。
酒刚下肚，周行易就觉得头晕乎乎的，耳边传来沈洛洛的笑声：“周行易，你也喝了加了料的酒！看你等会儿会不会出丑！”
周行易这才反应过来，他被沈洛洛坑了！他瞪着沈洛洛，却发现自己头晕得厉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沈……沈洛洛，你……你敢坑朕！”
沈洛洛笑得直不起腰：“谁让你刚才在东殿不来参加我的生辰？这是对你的惩罚！”
众人见陛下和皇后都喝了加了料的酒，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后也笑得合不拢嘴：“你们两个，真是一对活宝！”
周行易被那杯加了“醉仙散”的酒呛得咳嗽两声，头晕目眩的劲儿涌上来，连龙袍的下摆被桌角勾住都没察觉。他瞪着沈洛洛，眼神却没了往日的威严，反倒像只被惹毛了却没力气炸毛的猫，连声音都软了半截：“沈洛洛，你……你胆大包天！”
沈洛洛笑得前仰后合，伸手去戳他泛红的脸颊：“陛下，你这模样可比批奏折时好看多了！以前总板着脸，跟谁欠你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这话一出，西殿的女眷们都捂着嘴偷笑，东殿的宗室大臣听见动静，也隔着珠帘偷偷张望。周行易的耳根瞬间红透，伸手想把沈洛洛的手拍开，却没留神脚下，踉跄着差点栽倒。亏得玄机子眼疾手快，从东殿冲过来扶住他：“陛下！”
“别碰朕！”周行易挥开玄机子的手，梗着脖子想维持帝王威严，可眼神发飘，说话都打晃，“朕……朕没醉！沈洛洛，你给朕滚过来！”
周行易急得跳脚，忘了自己还头晕，差点又摔一跤，“男女授受不亲，拆珠帘成何体统！沈洛洛，你别胡闹！”
太后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对身边的李嬷嬷笑道：“你瞧瞧这俩孩子，哪有半点帝后模样？倒像西北草原上那对掐架的小狼崽，闹得欢腾。”
李嬷嬷也笑：“太后，这才是真性情呢！陛下以前在宫里，连笑都少得可怜，如今有皇后娘娘陪着，可比从前鲜活多了。”
正说着，淑妃那边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她喝了三大杯烈酒，又被“醉仙散”的后劲（其实是自己吓自己的慌神）冲得头晕，竟直挺挺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发髻上的金步摇摔在地上，珠子滚了一地。
她的贴身宫女画屏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扑过去扶：“娘娘！娘娘您醒醒！”
淑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沈洛洛和周行易闹得正欢，嘴里竟胡言乱语起来：“陛下……陛下您不能偏心！皇后她……她出身草莽，哪配做皇后？您该疼我才对……我父亲是吏部尚书，我能帮您稳住朝堂……”
这话一出口，满殿瞬间安静下来。东殿的大臣们脸色骤变，吏部尚书更是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自家女儿这是喝糊涂了，竟敢在太后和众臣面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沈洛洛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刚要开口，太后先沉着脸说话了：“淑妃这是喝多了，胡言乱语呢。画屏，赶紧把你们娘娘扶回寝殿，找个太医来看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画屏哪敢耽搁，连拖带扶地把淑妃弄走，临走时还不忘给淑妃使眼色，可淑妃早已神志不清，嘴里还在嘟囔着“陛下该疼我”。
吏部尚书在东殿坐立难安，起身对着珠帘内的太后躬身行礼：“太后娘娘，小女失言，臣教子无方，恳请太后降罪！”
太后淡淡道：“罢了，淑妃也是喝多了，情有可原。只是往后，得让她少喝点酒，免得再说出什么混账话。”
吏部尚书连忙应下，坐下时后背已经湿透——太后这是给了他台阶下，可经此一事，他家在朝堂上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这边刚把淑妃的事压下去，周行易忽然一把抓住沈洛洛的手腕，非要拉着她去东殿：“沈洛洛，你跟朕来！朕要让他们看看，你是朕的皇后，朕就疼你一个！”
沈洛洛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哭笑不得：“周行易，你喝醉了！东殿都是大臣，男女有别，我不能去！”
“朕是皇帝，朕说能去就能去！”周行易耍起了酒疯，力气却大得很，硬是把沈洛洛往珠帘那边拽，“朕还要告诉他们，你上次帮朕收拾户部尚书，帮朕稳住西北粮草，你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大臣有用多了！”
沈洛洛又气又笑，转头给柳清沅使了个眼色。柳清沅会意，赶紧上前对周行易笑道：“陛下，皇后娘娘是女子，去东殿确实不妥。不如这样，您要是想夸皇后娘娘，臣妇替您传话？保证把您的心意，一字不落地告诉各位大人。”
周行易眯着眼睛看了柳清沅半天，才含糊不清地说：“你是……柳夫人？朕记得你，你帮洛洛收拾了户部尚书，是个好人……那你说，朕的洛洛是不是最好的皇后？”
“是，”柳清沅忍着笑点头，“皇后娘娘是大启朝最好的皇后，陛下也是最好的陛下。”
“那是自然！”周行易得意地扬起下巴，松开了沈洛洛的手，背着手踱来踱去，像只骄傲的孔雀，“朕的皇后，当然是最好的！谁要是敢说她不好，朕就……朕就把他的朝服扒了，让他去守皇陵！”
东殿的大臣们听得一清二楚，纷纷憋着笑躬身：“陛下英明！皇后娘娘贤德！”
沈洛洛又羞又气，伸手拧了周行易胳膊一下：“周行易，你闭嘴！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喝醉的样子画下来，贴在乾清宫门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旁边的太后听见。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对李嬷嬷说：“行了，宴席也差不多了，让陛下和皇后先回去歇着吧，别在这儿闹了。”
李嬷嬷应了声，上前对两人说：“陛下，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让您二位先回寝殿歇息。”
沈洛洛巴不得赶紧走，拉着还在傻笑的周行易就往外走。周行易被她拽着，脚步虚浮，却还不忘回头对太后喊：“母后，朕明天再来看您！洛洛，你别忘了，明天朕要吃你做的西北饼！”
满殿的人都笑了，连一直紧绷着脸的吏部尚书，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