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见厅那如同镜面般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清晰地倒映出江小蕾那张因为野心与决心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她眼中燃烧的火焰,是一种最纯粹的欲望,是那种为了向上攀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惜将昔日好友的尸骨作为阶梯的黑暗驱动力。
泠渊欣赏着这簇由他亲手点燃的火焰。他对此感到一丝满意。
恐惧,确实能让最低等的生物学会臣服。但是,只有欲望——对权力、对胜利、对超越他人的偏执渴望,才能成为最强大的核心驱动力,让一个原本只能在棋盘上直来直去随时可能被牺牲掉的“小兵”,拥有脱胎换骨升格成为能横冲直撞的“车”,甚至是掌控全局的“后”的可能性。
至于江小蕾最终能升格成什么棋子,那就要看她接下来愿意为这份野心付出多少的代价,以及能为泠渊带来多少的乐趣了。
“很好。”泠渊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对她真正的赞赏。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判,而是多了一丝属于“投资者”的评估与期待。
“江小蕾,”他用一种充满了诱惑力如同在与商业伙伴谈判般的口吻,向她抛出了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筹码,“巴黎高定秀场的邀请函,我同样可以为你准备一份。你可以拥有和顾盼盼一样的机会,甚至能比她站到更高的位置,看到更广阔的风景。”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江小蕾的心上。和顾盼盼一样的机会?不,是超越她的机会!她因为过度兴奋而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但是,”泠渊的话锋一转,在她即将被这巨大的幸福感冲昏头脑时,及时地给她浇上了一盆冰水,“至于你最终能否得到它,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价值,是需要靠自己去创造和证明的,而不是靠他人的施舍。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我懂!主人!”江小蕾疯狂地点着头,像一只生怕主人反悔的小狗,“我会证明给您看的!我一定比顾盼盼那个蠢货更有用!”
“很好。”泠渊对她的表态很满意。他开始为这只刚刚被自己点燃了斗志的小狗,布置她必须完成通往“天堂”的第一个任务。
“那么,我先给你安排两个必须完成的基础任务。”
“第一,”他的声音冰冷而清晰,“从你走出这间大厅的门开始,忘掉你刚才那副充满了野心的表情。你要继续扮演好你过去那个角色——顾盼盼身边那只最听话、最崇拜她、也最不起眼的‘好姐妹’。你要用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为我监视好她的一举一动和一言一行,甚至是每一次情绪的细微变化。她将成为你向我献上的第一份投名状。”
“第二,”他看着江小蕾那因为紧张而略显瘦弱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光有头脑和野心是不够的。在这个世界上,脆弱的身体是无法承载过于庞大的欲望的。从明天开始,我会让我的女仆们为你安排一系列的‘训练’课程。包括格斗、礼仪、心理学、情报分析……以及一些能让男人感到愉悦的特殊‘技巧’。我要确保在我的棋盘上,无论我需要你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你都能随时派上用场。”
特殊的……技巧?江小蕾的脸颊瞬间红透了。她当然明白那指的是什么。一想到昨夜那场让她身心俱裂的“教学”,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但这一次,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抗拒。因为她知道,这是她获得力量,获得主人青睐的必经之路。
“是!主人!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绝不让您失望!”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地回答道,仿佛在宣誓着自己的忠诚。
“很好。”泠渊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颗棋子已经彻底上钩了。
他向她下达了最后的也是她今天第一个“实战”任务。
“好了,现在去执行你的第一个任务吧。你亲自去把你的‘好姐妹’顾盼盼叫进来。记住,带上你最完美的伪装,收起你所有的敌意和野心。如果你让她看出了任何一丝破绽,那么你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却让江小蕾感到一阵从骨髓里升起的寒意。
“下去吧。”
“是,主人。”江小蕾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然后她缓缓地转过身。
“顾盼盼,你这个蠢货,你看到了吗?主人先见的是我!他给了我超越你的机会!你给我等着,以前你让我当你的走狗,从今天起我要让你连当我狗的资格都没有!”江小蕾在心中暗自发誓。
泠渊欣赏着这簇由他亲手点燃的火焰。他对此感到一丝满意。
在她转身的瞬间,她脸上所有因为野心和欲望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表情,都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副她扮演了许多年的充满了怯懦、担忧与卑微的“好姐妹”表情。她的背微微佝偻下来,脚步也变得有些踉跄,仿佛一个因为担心好友而六神无主的可怜女孩。
这堪称完美的影后级演技,让在谒见厅门口侍立的阳阳,都忍不住在心中为她献上了一丝赞叹。
而泠渊没有再看她一眼,重新坐回了自己的王座之上,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
江小蕾一步步踉跄地走出了这间让她重获“新生”的谒见厅。当那扇厚重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时,她的眼中才再次闪过一丝冰冷的属于幸存者的锐利光芒。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顾盼盼之间那场不死不休的战争已经正式开始了。而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用最完美的演技,将自己昔日的主人兼好姐妹,亲手送上审判台。
几分钟后,谒见厅那扇厚重到能隔绝一切声音的合金大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
江小蕾走在前面,她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身旁的顾盼盼。
而被她搀扶着的顾盼盼,则完全是另一番模样。
她同样换上了一身灰色的见习女仆装,但与江小蕾不同的是,她的身上看不到任何属于个人的情绪。那张曾经明艳动人总是带着不可一世笑容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片空洞如同精致人偶般的麻木。她的眼神失去了所有的焦距,只是直直地望着前方,仿佛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昨夜那场饭局以及之后的“教导”已经将她那点可怜的骄傲与自尊彻底不可逆地碾成了粉末。现在的她,只是一个会呼吸会走路的美丽物件。
江小蕾将她带到谒见厅的中央,然后自觉地松开了手,退到一旁跪下,重新变回了那个不起眼的背景板。
失去了支撑的顾盼盼,身体晃了晃但并没有摔倒。她只是像一个接收到新指令的机器人一样,直直地朝着王座的方向迈开了脚步。她的步伐僵硬而机械,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经过了精确的计算。
她最终停在了王座前三米的位置,然后以一种无可挑剔的如同教科书般的标准姿态,双膝跪地,五体投地,将自己的额头卑微地贴在了那冰冷坚硬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
“玩具一号,向主人报到。等待主人的……下一次‘教导’。”她的声音平板而没有起伏,像一段预先录制好的语音,听不出任何的情感。
泠渊缓缓地睁开眼睛,俯瞰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这件完美“作品”。
他从王座上站起,缓步走下台阶,就像一位即将检阅自己军队的国王。他的脚步,停在了顾盼盼的面前。
谒见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江小蕾依旧跪在一旁,身体因为刚刚被点燃的野心与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而微微颤抖。而顾盼盼则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精致蜡像,一动不动,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泠渊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看着顾盼盼这副如同被彻底格式化,只剩下最基本服从指令的模样,反而感到了一丝不满意。
恐惧确实能带来臣服,但由此产生的,只是一个没有思想、只会执行命令的木偶。而他想要的,远不止于此。他需要的是一把有自己思想、有自己怨恨、能主动地、心甘情愿地去刺向敌人心脏的、淬了剧毒的匕首。
而要锻造这样一把匕首,就需要为它注入一个全新的、比欲望更强大、比野心更持久的灵魂——仇恨。
他没有去羞辱她,更没有去打她骂她。因为对于一个精神已经死亡的人来说,肉体上的痛苦早已失去了意义。他所要做的是让她“复活”,以一种他所希望的方式。
他用皮鞋的鞋尖轻轻地踢了踢她那紧贴着地面毫无反应的脸颊。
“顾盼盼,”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能刺穿灵魂的冰冷,“顾远山的女儿。”
“你没有想过吗?为什么你拥有着连林婉音都比不上的最优渥的家庭条件,拥有着被无数人追捧的过人美貌与气质,却永远都只能在晴空市这个小小的池塘里打转?为什么你梦寐以求的真正属于世界顶端的时尚圈,却永远对你紧闭着大门,连一丝缝隙都吝于为你敞开?”
他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试图去打开顾盼盼那扇被她自己封闭起来名为“思考”的大门。
“你先给我收起你那副人偶一样没脑子的姿态,”泠渊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厌恶,“看看这个。”
他从阳阳手中接过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装订成册的纸质文件,然后像丢垃圾一样随意地丢在了顾盼盼匍匐在地的脸下面。
那是一份关于她的父亲顾远山,是如何在过去几年里全方位滴水不漏地掌控她人生的调查报告。
冰冷的纸张边缘划过顾盼盼的脸颊,传来一丝微弱的刺痛,她那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焦距。她看到了那份报告的标题——《关于“金丝雀”养成计划的阶段性分析报告》。
金丝雀……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她颤抖着,缓缓地低下头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份足以摧毁她整个世界的报告。
上面,有她父亲通过境外公司秘密控股了她签约的网红经纪公司并亲自下达的指令。包括严格限制她社交媒体账号流量,使其粉丝数永远维持在一个“小有名气但绝不会失控”范围内的所有证据。
上面,有她曾经几次获得国外顶级模特公司面试机会,却总是在最后一轮,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意外”而落选的背后,她父亲动用商业关系暗中进行干预的所有邮件往来。
上面,甚至还有一份她父亲早已为她准备好的与东南亚某个商业巨头的长子联姻的详细婚前协议草案。协议里,她的名字就像一个商品被明码标价与对方公司百分之五的股权划上了等号。
冰冷的文字加上确凿的证据,像一把把淬了剧毒的刀子将她过去十八年的人生,将她所有关于梦想,关于父爱的美好幻想,一刀一刀地凌迟得血肉模糊。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网红事业,只是父亲为了方便掌控而搭建的虚拟舞台。
原来,她无限接近的模特梦想,只是父亲为了防止她这件“商品”脱离掌控而画下了永远无法触及的海市蜃楼。
原来,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被精心算计的漫长交易。她不是女儿,她只是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只等待着在未来某一天被她的父亲亲手拔光羽毛,打包送上另一个男人的餐桌来换取更大利益的完美交易品。
她的一切,她的梦想,她的身体,她的未来,从始至终都不属于她自己。
“看到了吗?”泠渊那如同来自地狱深渊般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再次响起,为这场残酷的“启蒙教育”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你的父亲,这个被你视为你一切依靠的男人,就是这样把你当成一只漂亮的金丝雀一样关在他为你精心打造而成的笼子里。”
“你即使成为再大的网红,你的影响力也会被他牢牢地限流,绝不会超出他的掌控。”
“你就算成为再顶级的模特,你也一辈子都别想真正地飞到巴黎那片自由的天空。”
“因为对于他而言,你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在未来被嫁给你那位素未谋面的由他为你精心挑选的‘丈夫’,被当成一件既完美又能为他的商业帝国带来巨大利益的交易品。”
他顿了顿,用近乎残忍和怜悯的眼神看着脚下这个已经开始剧烈颤抖的可怜生物。
“现在,告诉我,顾盼盼,”他缓缓地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脸,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当你身上所有虚假的光环都被剥去,当你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即将被明码标价出售的可悲商品时……”
“你到底,还剩下什么呢?”
“咔嚓——”
顾盼盼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地永远碎裂了。
她不再颤抖,没有流泪。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点全新的比江小蕾眼中那份野心,更加纯粹也更加恐怖的光芒。
那是一种,想要将整个世界都一同毁灭的、疯狂的、充满了鲜血与火焰的……
恨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利用了自己却也让她第一次看清了世界真相的男人,用一种嘶哑的、如同在啼血般的、前所未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她“新生”之后的第一句话。
“请您……”
“……帮我……”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