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一柄罪业。
泠渊缓缓行走在由整块黑曜石铺就的冰冷宽阔通路上。
就在他踏入通路的瞬间,两侧墙壁上早已熄灭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石质烛台,一盏接一盏地自动燃起。
一团团充满死亡气息的幽蓝冷焰静静摇曳,将整条幽暗通路映照得诡异明亮。
借这幽蓝火光,他终于看清墙壁上那些以高浮雕技法雕刻的壮丽壁画。
这些充满史诗感的壁画,记载着一座宏伟天空之城从诞生、鼎盛到最终因未知灾难而衰败陨落的完整历史。
壁画最后,描绘了无数长着翅膀的天空子民,将他们那已失去神智而陷入疯狂的伟大君王,用无数星辰内核打造的巨链死死束缚在神殿最深处的血肉祭坛上。
而后他们放弃残破的家园,永远离开了这个充满悲伤的世界。
“原来如此……”
这座“悬空神殿”竟是某个更古老史前文明的遗迹。
而所谓的“被缚者”,竟是那座天空之城的末代之王。
当泠渊走到漫长通路的尽头,一个比先前宝物殿更加广阔宏大的圆形地下空间展现在眼前。
在空间正中央,一座由无数缓缓蠕动的黑色血肉与紫色水晶共同构筑的邪恶祭坛静静矗立。
祭坛四周插着数百根星辰内核打造的银色巨链,所有锁链的另一端都死死束缚着那个被捆绑在祭坛顶端,一动不动的巨大人形黑影。
他就那样静坐在由枯骨与王座堆积而成的尸山上,仿佛已沉睡千万年。
然而就在泠渊踏入这个空间的瞬间,他能清晰感觉到——
它醒了。
那个巨大的人形黑影,缓缓地抬起了低垂不知多少万年的头颅。
而后在无尽的深邃黑暗中,一双纯金色的,不带任何人类情感,如同两轮永恒太阳般耀眼的巨大瞳孔缓缓睁开。
它注视着他。
而他,回以微笑。
躲在掩体后面的娇娇探出了可爱的小脑袋,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真正的恐惧。
那是源自生命本能,对更高层次存在的绝对敬畏。她紧紧抓住身旁宋雅的衣角,仿佛只有从这位同样瑟瑟发抖的神官姐姐身上,才能汲取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勇气。
“好可怕……!”娇娇在内心惊呼,“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光是感受到它的气息,我的身体就快要动弹不得了……!主人竟然要独自面对那种怪物吗?”
但下一秒,她又用力摇头,仿佛要甩掉这份不安。
“不,不会的……主人是无所不能的!他连那么巨大的石像都能一刀斩碎……那个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黑色大家伙,肯定也不是主人的对手!”
她紧紧握住小小的拳头,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嗯!一定是这样的!主人,加油啊!”
那双纯金色的、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瞳孔,如同两轮永恒的太阳,在无尽黑暗中静静凝视着泠渊。
他能感受到那股足以令神明战栗的恐怖威压。
但是,这反而让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从那浩瀚如烟海的磅礴气息中,他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清晰的痕迹。那是名为“疲惫”与“空虚”的味道。
泠渊打量着被数百根星辰锁链死死束缚在尸骨王座上的狼狈身影,用轻佻如遇故友的语气开口道:
“哟。”
“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把你拴起来了?”
“看你这副模样,被留在这里玩捆绑play,应该已经很久很久了吧?”
“感觉如何?”
“是孤独?寂寞?还是说……”
“早已深入骨髓的无尽愤怒?”
每一句话都像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
虽然没有激起惊涛骇浪,但他清晰地看到,那双金色瞳孔中荡漾起一圈圈微弱却真实的感情涟漪。
震惊,疑惑,以及最深处的滔天怒火。
“有意思。”
这位“被缚的王者”的神智,尚未被无尽岁月彻底磨灭。
它还懂得愤怒。
这就足够了。
泠渊转头对身后严阵以待的上帝之拳与高芸淡然下令:
“你们两个都退后。”
“接下来的这场‘交手’,已经不是你们能面对的等级了。”
“主人……!”
高芸担忧的惊呼被上帝之拳的眼神阻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泠渊深深低头:
“是,我的主人。”
她们不再犹豫,如两道忠诚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回通路入口,与早已就位的暗夜之月一同静候“神话”的开端。
确认所有“观众”各就各位后,泠渊再次转身。
一人一刀,缓步走到“被缚者”的星辰锁链旁。
他抬起头,与那双冰冷的金色瞳孔四目相对,露出自信而略带怜悯的笑容。
“看在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还算有点意思的‘对手’的份上。”
“我决定给你一个相对公平的机会。”
“接下来,我会为你斩断所有锁链。”
“至于解脱束缚后的你,能否从这久远到快要风化灵魂的岁月中,恢复身为‘王者’的万分之一力量。”
“那就不是我想等待的事情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罪业发出高亢龙吟!
泠渊的身影自进入里世界以来第三次从原地消失。
一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璀璨的黑色死亡闪电,如九天审判之雷,以超越光速与因果的姿态瞬间掠过数百根星辰锁链。
“铿!锵!铿……”
密集清脆的金属交鸣如斩断宿命的史诗,在这沉寂千万年的神殿中轰然奏响。
随后——
“哐当——!”
伴随着让整座悬空神殿剧烈震颤的轰鸣,数百根束缚古老王者千万年的星辰锁链齐声断裂!
如失去生命的银色死蛇,无力地从黑色身影上滑落坠地。
束缚,解开了。
一直被死死捆绑在尸骨王座上的巨大黑影,终于在跨越千万年的漫长等待后,缓缓地从与血肉凝结的王座上站起身来。
“嘎吱……嘎吱……”
山崩地裂般的骨骼摩擦声不断从它巨大的躯体中传来。
它伸展僵硬万年的四肢,扭转生锈万年的脖颈。
而后。那双纯金色如永恒太阳般的巨大瞳孔,再次落在这个将它从沉寂牢笼中解放的“恩人”身上。
只是这一次,眼中不再有震惊与疑惑。
只剩下如实质般足以冻结整个宇宙的冰冷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