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细若蚊蚋却无比清晰的“有，我的荣幸”，如同最精妙的咒语，宣告了一场无声征服的完美落幕。
苏语默的心，连同她那引以为傲的智识壁垒，都在泠渊面前彻底瓦解，化作了温顺的、渴望被引导的涓涓细流。
泠渊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这颗被他选中的、极具潜力的棋子，已经稳稳落在了棋盘上预设的位置。
“那么，”他从容地取出通体漆黑、造型极简的定制手机，流畅地调出联系方式二维码，“为了方便我们确定下一次‘战争’的时间和地点，介意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他巧妙地将“约会”替换成充满智性挑逗意味的“战争”，让沉浸在爱慕情绪中的苏语默瞬间红了脸，却又觉得无比贴切。他们之间的相遇，本就是思想的交锋与碰撞。
“啊……好，好的！”苏语默慌乱地应着，低头在帆布挎包里翻找起来。
她心跳得厉害，平时能第一时间拿出的手机此刻像是故意作对般躲在书本夹缝里。
她越是着急，手指越是不听使唤，脸颊也越来越烫。
泠渊没有催促，只是带着浅笑耐心看着她笨拙的可爱模样。
终于摸出那部普通手机，苏语默不好意思地解锁屏幕。
当两部手机靠近发出清脆“滴”声时，她因紧张而微颤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泠渊修长温暖的手指。
如同被电流击中，她闪电般缩回手，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抱歉！”她低着头，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
“没关系。”泠渊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笑意。
这时图书馆工作人员走来礼貌提醒：“两位读者，不好意思，我们真的要闭馆了。”
“好的，马上就走。”泠渊应声，自然地弯腰帮苏语默收拾散落沙发上的书本。动作不疾不徐，每本书都被轻柔拿起、码放整齐。
苏语默看着他那尊贵得仿佛不应触碰凡尘的手，此刻却在为自己整理普通学习资料，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受宠若惊的惶恐与被珍视的甜蜜。
“夜深了，”泠渊将最后一本书递给她，顺势起身望向窗外沉沉夜色，“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总不太安全。如果不介意的话，由我送你一程如何？”
“啊……不，不用了！太麻烦您了，我家不远的，坐公交车很方便……”苏语默连忙摆手拒绝，眼神却暴露了内心真实想法。
她当然希望能和这个男人多待一分一秒。
泠渊仿佛没听到拒绝，微笑道：“对我而言这并非麻烦。能够有机会在路上与如此有趣的灵魂多聊片刻，是我的荣幸才对。”
他用“有趣的灵魂”代替所有肤浅的外貌恭维，再次精准击中苏语默内心最在意的价值点。这句赞美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无法抗拒。最后矜持与防线在这句话面前彻底崩塌。
“……那，好吧。麻烦您了。”她低着头满是羞涩，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夜风带着初夏微凉的湿意吹拂在苏语默发烫的脸颊上，让她混乱思绪稍清醒些。当泠渊带她来到地下停车场，在那辆如同蛰伏猛兽的阿斯顿·马丁火神前停下，并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时，苏语默再次陷入震惊。
她对车没什么研究，但从这极具攻击性的科幻造型和完美漆面质感就能判断出价值绝对天文数字。原以为他只是学识渊博、家境不错的学者型人物，没想到身份远比想象复杂。
她拘谨地坐进副驾驶，柔软顶级皮革将她包裹，车内弥漫清冷的木质与皮革淡雅香气，如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泠渊坐进驾驶座，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按下按钮让车内流淌出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古尔德演奏的版本，冷静克制又充满惊人张力。
“希望你不会觉得沉闷。”泠渊系上安全带轻声说。
“不会，”苏语默立刻摇头，“古尔德的演绎就像在用音符进行最严谨的哲学辩证，我很喜欢。”
“看来我们又多了一个共同点。”泠渊微笑着发动引擎，跑车平稳安静地驶出停车场，融入城市夜色。
车内不再继续艰深晦涩的哲学辩论。在悠扬钢琴声中，泠渊像是随意闲聊般从音乐聊到文学，从她最喜欢的诗人聊到未来学业规划。他是完美倾听者，总在最恰当时候提出引导性问题，让她不知不觉将自己的内心世界一点点向他敞开。
“……所以，你未来想去德国攻读比较文学博士？”泠渊在等红灯间隙侧头看她。
“嗯……这是一个梦想吧，”苏语默不好意思地说，“特别想去海德堡大学，沿着‘哲学家小径’走一走。我父亲总说，只有亲身站在那片土地上才能真正理解他们的思想从何而来。”
“令尊一定是非常浪漫的学者。”泠渊看似随意地评价。
“浪漫吗？我倒觉得他更像偏执狂。”苏语默忍不住笑起来，那是她今晚第一次露出如此放松的笑容，“他对‘信息’和‘真实’的概念有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总觉得我们世界的一切都只是更高维度存在的‘投影’。前段时间还因为‘量子纠缠中的信息传递是否超光速’的问题，跟同事在电话里吵了整整一晚。”
泠渊静静听着，将这些看似平常的家庭抱怨一一拆解，提取出需要的信息：理论物理、信息论、高维空间……这些关键词再次与他心中的巨大谜团产生千丝万缕联系。
车子缓缓停在大学家属区一栋旧式公寓楼下。
“我……我到了。”苏语默恋恋不舍地解开安全带。
“今晚，非常感谢你。”泠渊也解开安全带，转身真诚地看着她，“你让我度过了一个近段时间以来最愉快、最富启发的夜晚。”
看着他那双在夜色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苏语默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我也是……”她慌乱地推开车门，逃也似地跑下车，甚至忘了说再见。
站在楼下路灯旁，她看着那辆黑色跑车优雅掉头，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消失在街道尽头。抬手按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很久很久都无法平复。
今夜，一颗星辰坠入她的心湖，激起了从未想象过的万丈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