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
卡林维持着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懒散地靠在控制台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就那个嘛……我听说我国的测谎仪百试百灵，我还没见识过呢，实在有点好奇。”
他一边说着，一边默默观察着霍夫曼脸上的表情。
霍夫曼的嘴角微微抽动着，而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最后他浅浅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认命一般，带着些许社畜特有的无奈和疲惫说道：“悉听尊便，阁下。”
为了让卡林这位任性的子爵阁下“玩得尽兴”，霍夫曼只好又叫来了几个审讯人员，尽可能地模拟出了审讯的真实环境。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蒙着面的壮汉像摆弄布偶一样，把霍夫曼略显粗暴地固定到座椅上，随后把测谎仪接入他颈后的神经链接装置接口之中。这种测谎仪是帝国安全局的发明，据说可以直接检测神经的电信号，从无误判。
仪器亮起幽蓝色的微光，低沉的嗡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阁下，您可以开始审问了。”一位情报人员低声说道。
“咳咳……嗯，小霍啊，你是霍尔海姆要塞的安全部部长吗？”
“是。”霍夫曼简短有力地回答道，没有任何犹豫。
仪器上亮起了一排绿灯，而一位情报员向卡林点了点头，竖起了拇指。
“那小霍啊，你有对象吗？”卡林憋着笑，甩出下一个问题。
“……没有。”霍夫曼迟疑了片刻。
“嘀——！”
红灯亮起，并伴随着一阵尖锐的蜂鸣声。本来一潭死水的监控室立刻哄闹开来，在场的情报员们虽然还站在原地，但压抑不住地开始交头接耳。看来这位年轻有为的少校，确实保守着一个不小的秘密。
霍夫曼皱起了眉头，脸上明显地掠过一丝不悦。卡林只好讪讪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接下来卡林又问了几个诸如“你喜欢喝咖啡还是茶？”“你昨天睡得好吗？”之类无关痛痒的问题。而这几次亮起来的都是绿灯，期待着能从自己领导口中再听到什么秘密的情报员们也都打起了哈欠。
然而就在这轻松的氛围之中，卡林突然话锋一转，平淡地问道：“小霍，你对帝国是否忠诚？”
“当然，我愿意为帝国献出一切，包括生命。”
霍夫曼的语气平铺直叙，就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样，而仪器上同样也亮起了绿灯。几乎是同一瞬间，卡林长舒了一口气。
起码从最根本的立场上来说，霍夫曼是可靠的。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大门被打开了。来人是艾莉森，她的身上正穿着哑光材质的红色线条服，勾勒出她修长矫健的身形，几缕金发被汗水濡湿，随性地垂在额头上，显然她是接到消息之后匆匆赶来的。
她扫视了一眼房间当中的情况——被绑在椅子上的霍夫曼、站在控制台前一脸坏笑的卡林以及那群表情微妙的情报员，而后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无视卡林，径直走到霍夫曼身边，语气带着诚挚的歉意：“霍夫曼少校，我代表瓦勒利乌斯家族向您表达歉意。”说话的同时，她也伸手开始解开霍夫曼身上的绑带。
“您言重了，中尉，阁下只是在陪我测试审讯工具而已。”霍夫曼还是给卡林留足了面子，并没有说出卡林在“胡闹”的实情。
“原来是这样吗……”艾莉皱着眉头，她显然没有打心底接受这种说辞，不过她的脸上很快又挂上了一抹令人有些不寒而栗的冷笑，“既然是测试工具，那就要多次实验，排除干扰因素，对吧？”
卡林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呃，艾莉，我觉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两只大手一左一右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刚才那两个蒙面壮汉，此刻已经默契地站到了他的身边。
“等、等等！”卡林试图挣扎，但那两人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
这一回轮到卡林被按在了椅子上，他还没来得及抗议，绑带就迅速缠上了他的手腕和脚踝。虽然知道这只是玩玩而已，但真的身临其境之后，他还是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单向玻璃倒映出了他的面庞，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脸。说实话，这张脸还勉强算是端正，但可惜的是脸颊上长了些雀斑，配上这一头棕黑色的短发，丢在人群里面绝对不起眼。
看来想凭借脸在这个世界大开后宫是不太可能了。卡林在心里自嘲了一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些。
“好了，卡林·冯·瓦勒利乌斯，你现在是我们的俘虏了，”从扬声器里传来了艾莉森的声音，她听起来挺入戏的，“现在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不可能告诉你任何事情——”
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卡林顺势喊出了这句他很想试着喊一次的台词。
扬声器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了艾莉森更加冰冷的声音：“霍夫曼少校，您能调两个真正的‘记忆恢复’专家过来吗？我想阁下应该十分乐意进行一次沉浸式体验——”
“我、我没这么说啊！”
卡林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对帝国情报部门的审讯方式略有耳闻，他可不觉得自己能挺到美人计。
“那好，请问您是否与医疗部的美乐蒂女士有染？”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这个问题明显有私人恩怨的成分在其中，不过现在卡林为鱼肉，只能乖乖回答。
“我、我没有啊！”
老实说，卡林也不知道“卡林子爵”到底有没有四处散播情种，但至少他本人是没有有关“美乐蒂女士”的记忆，因此他回答得理直气壮。
“少校，您确定测谎仪没有出问题吗？”艾莉森的声音里带着些疑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没有……一切正常，阁下的确没有说谎。”霍夫曼肯定地说道。
于是艾莉森像是不服输一般，继续追问了一连串类似的问题，从后勤部到通讯中心，人名五花八门，卡林十分庆幸自己完全不记得“卡林子爵”的罗曼史，不然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轮问询下来，全是绿灯。
“我是不是该建议宰相大人把您送回央都的帝国安全局培训更好？您简直就是扯谎的天才。”艾莉森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她实在不相信卡林会这样守身如玉。
既然气氛烘托到这里，卡林决定反将一军——
“艾莉，我爱你，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卡林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而这的确是实话，哪怕在艾莉森只是个屏幕里的纸片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角色。她的坚韧、体贴和略带傲娇的小脾性，无时无刻不吸引着卡林。
扬声器的对侧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传来了霍夫曼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些许怪异的颤音：“艾莉森中尉……阁下说的是实话。”
虽然隔着单向玻璃，但卡林还是可以想象出艾莉森此刻的表情，她一定瞪大了她那闪闪发亮的宝蓝色眼睛，嘴巴也张得大大的，白皙的皮肤会从脖子根开始，迅速染上一层绯红，一直蔓延到脸颊。
“哐当——”
门被有些粗暴地打开了，闯进来的是面无表情，但脸颊上还带着些许绯红的艾莉森。她一言不发地解开了卡林身上的绑带，默默地盯着卡林，目光里混杂着不悦和羞怯。
“您玩够了吗？”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呃……再稍微一会儿，”卡林笑了笑，而后对着另一侧喊道，“除了小霍以外的人都出去，我要搞点新玩法。”
“子爵阁下，”艾莉森抬高了声量，她伸手想要抓住卡林的手臂，“您也该适可而——”
艾莉森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下去，因为卡林的表情显得格外严肃，她从来没见过卡林会露出这种神情。
“阁下，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您——”
“你们听着就好。”卡林打断了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艾莉森和单向玻璃之间移动，随后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要塞内部有变节者，他们会里应外合，在成功刺杀我之后，配合邦联人的突袭舰队夺下要塞。”
“您到底在开什么玩笑——”艾莉森无奈地扶着额头，打算强行拖着卡林离开。
“霍夫曼少校，我说的是实话吗？”卡林只是看向单向玻璃，仿佛能看到在那之后的霍夫曼一样。
终于，在经过仿佛一个世纪之久的沉默后，扬声器里传来了霍夫曼的声音。
“是的，您说的话句句属实。”霍夫曼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艾莉森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卡林。
而卡林迎着她的目光，从脸上挤出了一个微妙的苦笑。
“糟透了，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