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只沉睡的巨兽固定在中继货舱后,众人脱下宇航服,回到了主船舱。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就连伊登一直板着的脸都松弛了些,连贝克更是适时地送上几句对卡林“英勇表现”和伊登“神武过人”的恭维。
卡林接过艾莉森递来的功能饮料,大口喝着,而后他偷偷瞄了一眼艾莉森。她正安静地检查着飞船系统,侧脸在控制台的光芒下显得沉静而专注,仿佛刚才在星空中与巨兽搏斗的狂野猎手只是他的幻觉。
“一次成功的狩猎,阁下。”连贝克笑着说道,“回到要塞,这必将是一段佳话。”
“是啊,总算不虚此行。”卡林附和着,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仿佛因身体不适而气息奄奄的奥布施坦因,忽然又发出一连串压抑的咳嗽。他抬起头看向艾莉森,用温和但略带不安的语气问道:“艾莉森中尉,我们在此停留的时间似乎不短了。狩猎既已圆满结束,为了安全起见,是否应该尽快启程返航?我总感觉这片星域……过于安静了。”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艾莉森面前的控制台,突然发出了一连串急促的“嘀嘀”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艾莉森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飞快地在控制面板上滑动,放大了传感器反馈的频谱分析图。“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她低声说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的困惑与警惕,“来源……小行星带深处,方位不明,信号特征……很模糊,正在尝试过滤背景辐射干扰。”
“能量波动?”伊登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是舰船引擎?”
“无法立即判断,将军。信号非常微弱且杂乱。”艾莉森头也不抬地回应,双手操作更快了,“我正在尝试辨别……”
卡林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他凑到艾莉森旁边,盯着那布满复杂波形和数据的屏幕,虽然他根本看不懂。“是什么?是不是路过的商船队?”
“不像商业舰船的引擎签名……”艾莉森喃喃道,她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看起来像是战舰的迹象,而且对方有意开启了信号隐匿。”
“战舰?”连贝克的声音拔高了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难道是我们的巡逻分队?”
奥布施坦因用手帕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如果是我方舰队,为何要开启信号隐匿?这不符合安全条例。”他轻声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船舱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传感器持续发出的、越来越清晰的“嘀嘀”声,像鼓点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突然,艾莉森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她放大了频谱图的一角,声音带着些许不安:“能量等级……这是……大型聚变反应堆的特征!”
她猛地转过头,脸色苍白,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确认了,是小行星带后方!有一个战舰集群!至少六到八个高能信号源!从能量规模判断……是战列巡洋舰级别的主力舰!”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规模这么大的舰队!?”连贝克看起来则有些困惑,他眉头紧锁,看起来正在拼命思索。
“肯定是那群该死的邦联虫豸!没想到他们居然躲在这种鬼地方!!”伊登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砰然巨响。
奥布施坦因率先做出了反应,他冷静地说道:“立刻撤退,不管对方是谁,他们应该都还没发现我们,现在还来得及。”
艾莉森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猛地将推进杆推到底部!“星梭”号的引擎发出超越负荷的轰鸣,强大的过载将所有人死死按在座椅上。
卡林惊恐地抓住扶手,脸色惨白。而其他几位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然而,死神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们太多反应时间。
他们还没逃出多远,一串急促的警报就响了起来。
“这回又怎么了!?”卡林看起来格外慌张,他不知所措地看向顶上闪烁的红灯,又看向面面相觑的众人。
“船只被火控系统锁定了,对方似乎打算直接击沉我们!”艾莉森急切地说道,船的出力再次骤然加大,众人被惯性晃得东倒西歪。而伊登一个箭步上前,如铁塔般稳住身形,扶住了差点摔倒的卡林。
“想办法用小行星作掩护,距离很远,他们的锁定没那么快!”作为舰队的司令官,连贝克给出了判断,“然后关闭全舰的电力系统,对方暂时不会找到我们。”
“然、然后呢,现在要怎么办?”卡林绝望地问道。
“我有一个提议,阁下。”艾莉森平静地说道,“刚刚我们用的猎船,它们装备了小型跃迁引擎,速度更快而且目标更小,只要分散开来,被发现的概率也会小一些。”
这只能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里离要塞太远了,跃迁引擎没有办法锁定到要塞的跃迁信标。“盲跳”有概率使得舰船受损,并且需要大量时间充能,在充能的过程当中就有可能被锁定击毁,然而目前看来,这也比被留在大船上一锅端了要好。
“但是……四条船……”卡林陷入了迟疑。
“我会留在这里做诱饵的,请各位不要多虑,”艾莉森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她上前一步,在卡林脸上轻轻一吻,“我会平安回去的。”
“中尉——”伊登面色凝重地说道,他正想开口,然而连贝克就拦住了他。
“少将,要塞里还需要您的统领,请理性一些。”连贝克同样面色阴沉。
奥布施坦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四人没有再浪费时间,沉默地走向下层舱室,依次坐进了小船之中。众人的船舱盖一一锁定,即将被弹射出去。
弹射程序启动倒计时在屏幕上闪烁:5……4……3……
“砰——!!!”
一声突兀的枪声,猛地打破了舱室内的寂静。
有人击碎了船舱盖。他从船中脱身,重新向着上层走去,其余三人试图从内部打开舱盖,然而舱盖已经牢牢锁定,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向船舱的上层走去。
“举起手来,中尉。”
“看来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艾莉森无奈地举起了手,“您实在是太贪心了,明明自己坐船逃到邦联那边报信就行了,非要把整条船的人都绑走才满意吗?”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奥布施坦因正用手枪对着她的脑袋。
“不杀我吗?”
“你是优秀的机师,邦联会重用你的。”奥布施坦因冷漠地说道,“不要有其他想法,慢慢走过来。”
艾莉森顺从地走了过去,然而下一刻,她突然俯身前冲,左手高高扬起,格开了对方的枪口。奥布施坦因慌乱地连开两枪,然而都没有命中艾莉森。艾莉森早已借机贴近了奥布施坦因,她顺势转身,抱住对方的手臂,腰身发力,把奥布施坦因一个背摔摔到了地上。奥布施坦因还想挣扎,而艾莉森立刻用膝盖压住了他的背部,再用力一敲,他手中的手枪脱手而出。
艾莉森扯下自己的发带,把奥布史坦因的双手反绑了起来,而后拾起手枪,从容地走回仪表台,按下了开启舱盖的按钮。
没一会儿,三人就跑了上来,随后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你们抓了我也没有用!现在我们都已经被邦联人锁定了!”奥布施坦因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早点投降!你们还能活命!否则大家都等着死吧!”
“该死的叛徒!”伊登用力地踹了他一脚,如果不是连贝克拦着他,他估计能活活把伊登打死。
“少将!现在的关键在于想出逃命的方法!”连贝克懊恼地挥了挥手,“他说的没错,我们现在还在危险之中!可我们绝不能投降!”
“艾莉,你觉得怎么样?”卡林低声问道,“可以结束了吗?”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演的。”艾莉森同样低声回应道。
“呃……准将啊,”卡林笑了笑,蹲在奥布施坦因的身边,略带遗憾地说道,“您……真的亲眼看见了邦联人的船吗?”
奥布施坦因沉默了片刻,随后猛地抬起头。艾莉森顺手按了按仪表盘上的按钮,尖锐的警报声就响了起来,而她再按一次,警报就戛然而止。
“我们根本就没发现什么巡洋舰,”卡林戏谑地笑了笑,“逗逗你的呀,朋友。”
“那你怎么会知道——”
“行了,你安静一会儿。”卡林掏出手帕,堵住了奥布施坦因的嘴,随后他站起身,向另外二人陪笑道,“两位将军,今天的事情本来只是个恶作剧,我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真的钓到这么一条大鱼……”
他并不打算告诉两人这是自己设的局,顺口找个理由糊弄了过去。
“阁下,不得不说,您的恶作剧实在是有些恶劣了,”伊登严肃地说道,但随后他又叹了口气,“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居然误打误撞引出了这么一个叛徒。”
连贝克显然看起来没有那么好糊弄,他上下打量着卡林,又瞥了一眼镇定自若的艾莉森,但他最后只是公事公办地说道:“当务之急,是立刻返回要塞,如果尤尼希特星域真有邦联舰队……”
“嗯……总之我们先回要塞吧,等到安全了再谈这些事情,”卡林点了点头,他走上前,拍了拍艾莉森的肩膀,“艾莉,辛苦你了。”
“这是我分内的事,阁下。”艾莉森重新坐上驾驶座,开始设定返航的线路。
“刚刚那个吻也是分内的?”卡林略带调笑地问道。
“您都演得这么卖力了,我只能想办法做些牺牲了。”艾莉森看起来颇为无奈地说道,“我要认真驾驶了,请您不要干扰我。”
卡林只得乖乖地坐回椅子上,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虽然他准备了许多预案,也的确有人中招了,但这段过程实在还是有些令人惊心动魄。
他看向放弃挣扎的奥布施坦因,长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