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的幽蓝光芒在舷窗外撕裂、卷曲，最后猛地收束成一个奇点。随之而来的，是穿梭机脱离超光速时的金属嗡鸣声。
卡林·冯·瓦勒利乌斯从那张昂贵的小牛皮躺椅上睁开了眼睛。
窗外，一颗蔚蓝中点缀着大片翠绿的美丽星球，正静静地悬浮在黑色丝绒般的宇宙中——
艾尼法西亚。
在帝国的星图中，它是霍尔海姆要塞附近最重要、最富饶的农业殖民地。在帝都贵妇的下午茶会上，它以出产一种带有奇特花果香气的顶级红茶而闻名。
而在卡林此刻的脑海中，这颗星球只代表一件事：一张SSR卡。
“阁下，”艾莉森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显得一如既往的冷静而克制，“我们已进入艾尼法西亚标准轨道。本地太空港‘普罗米斯’发来引导信号，预计在十七分钟后降落。您……真的不打算在降落前，再阅读一遍本地执政官的资料吗？”
卡林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展了一下四肢。“卡林”显然疏于锻炼，只是这样躺着都觉得有些腰酸背痛。
“资料？艾莉，你太小看我了。”他调整了一下座椅角度，“不就是个叫普里亚的行星总督？还是个平民出身？然后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地方，叫……列尼斯科庄园，负责人是个叫诺顿的胖子？我全记得。”
“阁下，普里亚是皇帝陛下亲自任命的行星总督，而诺顿是我们此行目的地的聚居地执政官。他们……”
“他们都是帝国的忠臣，艾莉。而我，”卡林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价值不菲的丝质便装领口，“是他们指挥官的上司，是帝国宰相的外孙。这就够了。”
他对着通讯器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我们是去‘视察’的，不是去‘考试’的。搞清楚主次，小姐。”
驾驶舱内的艾莉森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要来艾尼法西亚，这个风平浪静的农业星球。
理由？
“我要去喝杯茶，顺便……抽个卡。”
艾莉森无法理解。霍尔海姆的危机远未解除。奥布施坦因虽然被抓获，但刺杀卡林的刺客、里应外合的舰队，都还潜伏在暗处。距离卡林预言的“要塞毁灭日”，没剩下几天了。
他怎么敢在这种时候离开？
“阁下，我必须提醒您。”艾莉森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虑，“我们只有三天……不，现在只剩下两天零十三个小时了。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
“艾莉，”卡林的声音打断了她，那股熟悉的、吊儿郎当的语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你觉得，我们现在能守得住要塞吗？”
“我们有霍夫曼少校的安全部，有伊登将军的陆战队，有连贝克将军的驻防舰队——”
“我们还有一个刚被拔掉参谋总长的指挥系统，”卡林冷冷地接道，“我们还有绝大部分只能拿来填线的平庸机师，只有一个你除外。艾莉，你是一张SR，但对面，有三张SR卡。你告诉我，这怎么赢？”
“阁下，我刚刚就想问了，您一直挂在嘴边的‘SR’、‘SSR’到底是什么东西？”
“总之就是很厉害的东西，你这么理解就好。”卡林打了个哈欠，“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和等死没什么区别，明白了吗？”
艾莉森沉默了。她还是听不懂那些词，但她听懂了卡林的决心。
“我姑且信任您，阁下。”艾莉森深吸一口气，“穿梭机即将进入大气层。请您系好安全带。”
卡林笑了笑，重新躺下。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星舰少女》中那个角色的立绘——棕红色的蓬乱长发，琥珀色的双瞳，以及那台名为“烛火”的猩红色机甲。
“等着我，”卡林喃喃自语，“我来……改写你的‘背景故事’了。”
当卡林一走出穿梭机的舱门，一股混杂着花香和微湿土壤的、属于真正行星的空气扑面而来。这与霍尔海姆要塞那冰冷、恒定的循环空气截然不同，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太空港的贵宾停机坪上，红色的地毯早已铺开。
“向霍尔海姆要塞的总指挥官——卡林·冯·瓦勒利乌斯子爵阁下！敬礼！”
“荣！誉！”
两侧的仪仗队士兵齐刷刷地向他行了军礼。卡林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阵仗。
艾莉森跟在他身后半步，一身笔挺的军官制服，金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她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制高点和人群。
星球的执政官普里亚上前两步，殷勤地握住了卡林的手。正常来说，行星的执政官基本上由伯爵担任，地位是比卡林要高一些的。不过这位普里亚先生是皇帝陛下钦点的平民执政，并没有爵位，两人的地位差就因此反了过来。
在阶级严重固化的圣索兰帝国，平民爬得再高，如果没能幸运获赐爵位，也始终都要被贵族压着一头。也因此，帝国正面临着严重的腐化和堕落。
“子爵阁下！您贵驾光临，我普里亚有失远迎，我等一时仓促，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卡林在来之前，特意回忆过游戏里关于这个NPC的背景板——平民出身，靠着过人的政治手腕和对皇室的绝对忠诚，才爬到了这个位置。这种人，对上极尽谦卑，对下手腕酷烈，对“他们这种”根正苗红的顶级贵族，则是又敬又怕。
“哎，普里亚执政，您太客气了。”卡林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脸上挂着程式化的贵族微笑，“今天是我当了这个不速之客，给你们添麻烦了才是。”
他顿了顿，用一种仿佛在分享家常的语气说道：“我远在央都的时候，就常听外公提起您。”
普里亚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真诚：“宰相大人……他……他竟然知道下官？”
“当然。”卡林信口胡诌，脸不红心不跳，“外公说，艾尼法西亚在您的领导下，才从一片不毛之地变得如此繁荣兴旺。他还说，帝国的疆域，就是需要您这样既有能力、又懂规矩的栋梁来守护。他还说，要是我有您一半的勤勉，他睡觉都能笑醒呢。”
卡林当然不知道他那位好外公有没有说过这种话，不过这一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大家都对他那位权倾朝野的外公大人颇怀敬畏之心。既然如此，多提提那位的名号，就可以免去许多麻烦事。
卡林并不喜欢人情世故，但如果自己就是这些人情世故的受益者，那就另当别论了。
人都是双标的。
“承蒙宰相大人谬赞！下官愧不敢当！”普里亚激动得微微发抖。宰相的随口一句“表扬”，尤其是“懂规矩”这三个字，足够他把政治履历刷得金光闪闪，“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为帝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哈哈，言重了，言重了。”卡林笑着摆摆手。
普里亚顺势引导着卡林走向一旁的豪华轿车，同时小心翼翼地试探：“阁下，您此次视察——不知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指示？下官已在总督府备下了薄宴，本地的议员和名流们，都对您仰慕已久……”
“宴会？”卡林故作夸张地皱起眉头，“哦不不不，普里亚大人，我在霍尔海姆天天开会，头都大了。我这次来，是来休假的。”
“休……休假？”
“是啊。”卡林一脸“你懂的”表情，压低声音，“我那个副官——艾莉森中尉，你们也看到了。她简直就是我外公派来的监工！我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溜出来……哦，对了，”他仿佛刚想起来，“我来这是为了视察……对，视察本地的……茶叶生产！”
普里亚一愣。茶叶？
“阁下真、真是……高雅。”普里亚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那么，您是想视察国营的七号茶园，还是……”
“不不不。”卡林摆了摆手，“我听说有个叫‘列尼斯科’的庄园，他们的茶味道很特别。我就去那儿！”
“列尼斯科？”普里亚微微皱了皱眉毛。那是块偏远的私人领地，而且他似乎听说过一些不太好的传闻。但既然是私人领地，就不归他这个行星总督直管，而是由下一级的聚居地执政官负责。
“怎么？有问题？”卡林立刻摆出不高兴的表情。
“不不不！当然没问题！”普里亚立刻换上笑容，“只是那里路途偏远，恐怕……有些怠慢。”
“没事儿！我就喜欢偏远的！”卡林兴奋地拍了拍手，活像个要去郊游的孩子。
普里亚暗自松了口气。管他是去干嘛，只要这位小祖宗不来首府折腾他就行。
“既然如此，下官立刻安排！”普里亚转身，对着身后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招了招手。那个男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在后面，但始终不敢靠近，此刻正拼命地用丝巾擦着额头上的汗。
“诺顿！诺顿执政官！快过来！”
那个名叫诺顿的男人，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他那身昂贵的西装被汗水浸得发暗，紧紧绷在肥胖的肚子上，让他看起来像个快要被煮熟的龙虾。
“子、子爵阁下……下官……下官是诺顿……”
“诺顿执政官，子爵阁下要去列尼斯科庄园视察。”普里亚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你负责全程接待。务必、绝对、千万……要让子爵阁下尽兴，明白吗？”
“是！是！下官明白！”诺顿的汗流得更快了。
卡林满意地笑了笑。他拍了拍普里亚的手背：“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执政大人。您忙，您忙。”
普里亚如蒙大赦，在又一轮恭维后，匆匆离开了。
卡林转向面前这个已经快要“融化”的胖子。
“那么，诺顿执政，”他咧嘴一笑，“我们出发吧？我……已经等不及要看那些金贵的茶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