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执政，别紧张。”
卡林走上前，亲热地揽住了诺顿的肩膀，就像在对待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
“我只是开了个玩笑，那老头太扫兴了。” 卡林的声音轻快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但诺顿只觉得一条冰冷的毒蛇正缠上自己的脖子，信子“嘶嘶”地舔舐着他的耳廓。
“走，带我进去转转。”
他一边半推半就地揽着诺顿往里走，一边仿佛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
“我听说，你也是这座庄园的股东，对吗？”
诺顿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冲上了他那谢顶的头皮，害得他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阁、阁下……您……您说笑了……”诺顿的牙齿在打颤，“下官……下官只是……受普里亚总督的委托，代为……监管……”
“哦？是吗？”卡林笑了笑，不再追问。
他松开手，这让诺顿稍微松了口气，但卡林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沉了下去。“监管啊……那敢情好。”卡林背着手，像个出游的贵公子一样，踏上了那条由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奢华走廊，“那你这个‘监管人’，可得好好带我逛逛了。”
诺顿走在卡林身边，却感觉自己像是走在断头台上。
他不敢抬头，只能用余光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卡林的侧脸在走廊壁灯的映照下，显得过分年轻，但却本能地让他倍感不安。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哇哦！”卡林夸张的赞叹声打断了诺顿的思绪。
他们已经穿过了走廊，进入了宅邸的主厅。
诺顿对这里很熟，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痛恨这里的奢靡。
这是一个足有三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惊人空间。穹顶是手绘的巨幅壁画，画着帝国神话中的“狮鹫之宴” ——诸神在云端豪饮，狮鹫在脚下臣服。那画工精美绝伦，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正中央，一盏由上万块切割水晶组成的吊灯，正倾泻下黄金般璀璨的光芒。
地面铺着来自“卡拉尔-3”的异兽毛皮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墙壁上挂着巨幅的仿古油画，每一张的画框都镶嵌着黄金以及拇指大小的红宝石。
艾莉森站在卡林身后，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大厅二楼的环形走廊，扫过每一个可能的藏人角落，并最终停留在大厅两侧入口处侍立的四名护卫身上。
“啧啧啧……”卡林走到大厅中央，夸张地张开双臂，转了个圈，“诺顿执政，你们这儿的‘茶农’，可真是……富可敌国啊。”
“哈哈……阁下……见笑了……”诺顿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费雪先生……他……他酷爱……艺术……”
“艺术？我也喜欢。”卡林走到一尊半裸的女性大理石雕像前，伸出手，轻佻地摸了摸雕像光滑的脸颊，“这手感，真不错。”
他回过头，对诺顿咧嘴一笑：“诺顿执政，我这一路过来，舟车劳顿。别的‘艺术’我先不看了……我渴了。”
诺顿一愣：“啊？是！是！下官……下官马上去给您准备饮品！您要……咖啡？还是……”
“来都来了。”卡林径直走向大厅里那张最奢华的、覆盖着纯白兽皮的扶手椅，一屁股坐了下去，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兽皮里，“当然是喝你们的招牌货啊。”
他翘起二郎腿，用那双军靴踩在了一张紫檀木的矮桌上，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命令道：“去，给我泡一壶你们这儿最好的红茶。就是那种你们敢献给皇帝陛下的那种。别拿次等货糊弄我，我喝得出来。”
诺顿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他今天听到的第一个“正常”的命令。
“是！是！阁下您稍等！”诺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滚带爬地跑去吩咐仆人。他甚至亲自跑进了储藏室，哆哆嗦嗦地从一个上了三道锁的保险箱里，取出了一小盒用金箔纸包裹的茶叶。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女仆装、面容清秀的女孩，端着一套精美绝伦的银质茶具，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诺顿抢在女孩前面，亲自拿起茶壶，为卡林斟上了一杯呈现出完美琥珀色的茶汤。
“阁下请用。”诺顿的胖脸上挤出谦卑的笑容，“这、这就是用您说的那种‘特殊肥料’培育出的第一等贡品——‘艾尼法西亚之星’。”
“哦？”卡林端起茶杯，没有立刻喝，而是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
一股难以言喻的奇特花果香气，混合着浓郁的茶香，钻入鼻腔。
他不动声色，浅浅地抿了一口。
“嗯……”卡林闭上眼睛，品味了许久，“好茶。真不错。”
“阁下谬赞了……您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卡林放下茶杯，杯子与茶托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诺顿执政。”
“下官在！”
“这么好的茶，一定很赚钱吧？”卡林笑眯眯地问道。
“哈……哈哈……托……托陛下的洪福……”诺顿又搬出了这句万能的回答。
“别拿陛下当挡箭牌。”
卡林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他收起了那副纨绔子弟的做派，身体前倾，一双棕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诺顿。
“我外公……也就是宰相大人，他最讨厌别人拿他当傻子。我也一样。”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来考考你，诺顿执政。”
他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帝国的所有茶叶种植园，都需要皇帝陛下的特许经营令。茶叶的市场价格，由贸易大臣亲自制定。所产生的收益，九成要收归陛下。我说的，对吗？”
“是、是……您说得……分毫不差。”诺顿的冷汗再一次从额头流了下来。
“那你告诉我，”卡林身体前倾，微笑着逼视他，“你和那个费雪，是靠着剩下那一成利润，养活了这座庄园，养活了外面上百名护卫，还住上了这种豪宅？”
“这……”诺顿汗如雨下，拼命思考着该如何辩解，“阁下……我们……我们庄园的茶叶，是特供……对，特供给军部的！所以……所以价格……”
“哦？特供给军部？”卡林笑了，“诺顿，你好大的胆子。”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艾莉森：“我就是霍尔海姆要塞的总指挥官，她是我的首席副官。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军粮里有你这种金子做的茶叶？”
“我……我……”
“答案只有两种了。”卡林收起笑容，声音压得极低，“要么，你们私吞了皇帝陛下的财产。这可是叛国罪，诺顿大人。”
诺顿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要么……”卡林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微笑，“你们在这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实不相瞒，阁下……其实，”诺顿咽了口口水，“我们以‘肥料’的名义入库那些‘易爆微粒’，然后高价转卖给了需要军火第三国，以此牟利……”
他颇为诚恳地说道，然而卡林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你和他很聪明，不止做了‘茶叶贸易’这层幌子，还做了‘易爆微粒’这层保险……但我知道你们还有说不出口的秘密，对吧。”
下一秒，诺顿拔出了手枪，然后猛地扣动扳机——
“咔哒——”
一声闷响。
艾莉森不知何时悄悄地绕到了诺顿身后。她握住了手枪的套筒，诺顿扣动扳机的手指拼命用力，但套筒纹丝不动。
“诺顿执政，”艾莉森的声音冷冰冰的，“谨言慎行。”
她反手一扭，诺顿尖叫一声，手腕被硬生生折断，手枪也随之掉落。
在诺顿惨叫的瞬间，她另一只手掏出自己的佩枪，指向门口两个庄园的护卫。
两声枪响，子弹精准地命中了两个护卫脚前半厘米的地面，溅起的碎石打在他们的小腿上，两人惨叫着倒地。
“任何不当行为都将视为对瓦勒利乌斯家的攻击！退后！”
这句话镇住了剩下的护卫，他们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诺顿抱着手腕，膝盖一软，彻底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阁、阁下……饶命！饶命啊！”他终于崩溃了，“我只拿分红……我只定期从费雪那个逆贼那里拿分红！他到底私下做了什么腌臜的勾当，我一概不知啊！”
“哦？一概不知？”卡林笑了。
“诺顿，别装了。”卡林的声音充满了诱导性，“您都坐到执政这个位置上了，还不知道卖茶和易爆微粒到底能赚多少钱？”
他看了一眼门口那个端茶的女仆——她已经吓得瘫倒在地，茶水洒了一地。随后，卡林向艾莉森使了个眼神。
“所有人都出去，没有子爵阁下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护卫们连滚带爬地拖走了受伤的同伴，那个女仆也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厚重的橡木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奢华的大厅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