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卡林在恒星光的照耀下缓缓苏醒，他从未觉得睡觉睡到自然醒会是一件这么美妙的事情。
没有藏在身边的刺客，没有随时会爆炸的要塞，没有命悬一线的殊死一搏。
美好，生活竟然是如此美好。
而这样的美好生活能否继续持续下去，还得看今天的表现了。
“辛蒂尔！”
“是，老大！”
辛蒂尔从门外走了进来，在艾莉森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她代替艾莉森成为了卡林的贴身副官。不过在帮忙卡林换衣服这块，她还是稍矮了一头。
“老大，你今天就要去见皇帝陛下了，对吧？”
“是啊，虽然我一点都不想见那一位，”卡林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尽可能让它看起来整齐一些，“对了，你今天也和我一起来。”
“欸？我吗？”
“毕竟你也是这场仗的功臣，怎么能缺席呢，”卡林顺手揉了揉辛蒂尔的脸颊，“拿点‘帝国英雄’之类的头衔，对你和你妹妹以后的生活都有帮助。”
“嗯……反正老大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听老大的！”
“倒也不要这么说啦。”卡林微妙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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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宫是圣索兰帝国历史最悠久的宫殿之一，这里历来都是皇帝的居所。能在这里得到皇帝的召见，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空气当中弥漫着些许沉香和石榴的气息，通往觐见大厅的走廊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两人踩着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板，沉默地向前迈着步子。两侧林立着身着银白色板甲的皇家卫兵，他们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雕塑，纹丝不动。
辛蒂尔正穿着一套崭新的，由艾莉森亲自为她挑选的黑色帝国军服。笔挺的束腰大衣勾勒出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过分纤细的腰身，脚下的高筒军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让她觉得有些烦躁。
“放轻松，”卡林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旁响起，他微微俯下身说道，“反正皇帝陛下又不会吃人。”
这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了，足够把卡林送上断头台，不过卡林满不在乎地说道。
辛蒂尔抬头看去，卡林穿着一身更加繁复的白色贵族礼服，金黄色的绶带斜挎在他的胸前。而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略带轻佻的笑容，仿佛他接下来要见的不是皇帝，而是某个不知名的女伴一样。
“老大……我……”辛蒂尔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我……我害怕给你丢人。”
“当你一个人打下一条巡洋舰的时候，你的一切行为都是合情合理的。”卡林颇为轻松地说道，“该害怕的人是其他人，他们要好好斟酌自己该说什么，才不会冒犯到你这位帝国的大英雄。”
辛蒂尔看着卡林自信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巨大的镶金橡木大门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觐见大厅的规模远超辛蒂尔的想象。雄壮的诸神壁画盘踞在巨大的穹顶上，明亮的光线透过两侧的彩色玻璃窗，在空气当中投下了斑斓的光柱。
大厅的另一头，是几十级由白色花岗岩雕琢而成的台阶。台阶之上安放着一张由数百艘战舰的残骸熔炼而成的钢铁王座——圣索兰尼亚御座，两匹金黄色的狮鹫雕塑陈列在两侧，尖锐的目光直直刺向大厅门口。
王座上端坐着一个老人，那就是皇帝——恩约斯特三世。他看起来比想象中要苍老、瘦小得多。他披着一身深紫色的长袍，略显稀疏的白发之下，是一张布满皱纹的面容。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被固定在冰冷的王座之上。
而在王座的另一侧，站着另一个人。
他身着一身裁剪合体的白色军礼服，身材挺拔而修长。金色的及肩长发在脑后束成一束小辫，在光线之下显得熠熠生辉。他的面容带着些许中性的美感，眼神锐利而有力。与御座上暮气沉沉的老人相比，他似乎更能作为圣索兰帝国的象征。
“宣——卡林·冯·瓦勒利乌斯子爵及其扈从辛蒂尔·莱恩上前觐见！”
卡林带着辛蒂尔，在司仪官冗长的唱名声中缓缓走上前去。
“砰——砰——砰——”
刻意塑造成空心的大理石地板把他们的脚步声衬得响亮，让林立在两旁的贵族和官僚向他们投来目光——而好奇、审视、嫉妒、不屑以及各种各样复杂的情感也悄然交织在其中。卡林把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却还是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们在台阶下站定，卡林把右手放置在胸前，微微低头，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而辛蒂尔则并拢脚跟，敬了一个尽可能端正的军礼。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们，霍尔海姆的诸位英雄们。”
恩约斯特三世的声音响起，他的嗓音苍老且沙哑，但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威严。
卡林抬起头，与御座上的老人对视。而辛蒂尔下意识地低着头，不敢看向那个人。
“辛蒂尔·莱恩。”皇帝的目光对准了那位浑身僵硬的女孩，“朕听闻了你英勇的事迹——你以一己之力就击沉了敌国的重型巡洋舰。有你这样的勇士，是诸神对帝国的嘉奖。”
“近前来，孩子，让朕看看你的脸。”
辛蒂尔猛地一颤，而卡林只是伸出手，在她的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台阶，而后缓缓地抬起头。她那双琥珀色的，如同野兽一般澄澈而又富有生命力的眼睛，毫无遮挡地暴露在这位全宇宙最有权势的老人面前。
约恩斯特三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一种近乎欣赏的情绪所取代。
“很好，”他微微点了点头，“朕在此，授予你‘帝国一等铁光环勋章’，破格晋升你为帝国海军少尉，并授予你‘帝皇佣仆’之头衔。你之后可以以‘陛下的仆人’自称。”
“皇帝陛下，我还有一个要求……”
大厅里响起一阵骚动，他们纷纷为辛蒂尔的言行而感到震惊。然而约恩斯特三世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耐着性子问道：“说吧，孩子。”
“有一个名叫桃乐丝的训练机师，她为了保护我牺牲了，如果不是她的话，我是没办法做成这件事情的。”辛蒂尔直视着皇帝陛下，诚恳地说道，“我希望可以把这些嘉奖都转让给她……”
短暂的沉默过后，约恩斯特三世轻笑出声。
“你是个高尚的人，辛蒂尔小姐。你的嘉奖请你自己保留，那位‘桃乐丝’的嘉奖，朕会让人另为准备。”
他拍了拍手，一位侍从官托着一只天鹅绒托盘上前，将一枚沉甸甸的勋章别在辛蒂尔的胸前，随后双手奉上了一份委任状。辛蒂尔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结结巴巴地道了谢。
“卡林子爵，”约恩斯特三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视线对准了卡林，“自从你承袭爵位以来，我们还没有再见过面。”
“陛下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夙兴夜寐。能再见您一面，是在下的荣幸。”
“你比你的父亲，还有你的祖母要显得懂礼貌一些，这也算是瓦勒利乌斯家的幸运吧，”约恩斯特三世的脸上出现了些许……苦笑，“这回，你能守下霍尔海姆要塞，以少胜多，还俘获了三条大型战舰，实属为帝国建立了旷世奇功。因此，朕授予你‘大十字级帝国双头鹰勋章’，晋升你为帝国海军上校，同样也授予你‘帝皇佣仆’之头衔。”
“陛下，恕在下不能接受这些嘉奖，”卡林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微微欠身说道，“能守下霍尔海姆要塞，全赖陛下洪福……还有些许运气。此次前来也更是为了向陛下谢罪，倘若不是我指挥失当，伤亡应该会更——”
“子爵阁下，自谦过度就是自负了，”就在这时，皇太子——凯纳斯殿下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些许力量，“一位指挥官的优秀，不仅在于他个人的勇武，也在于他发掘人才的眼光。从这两点来看，你的表现都证明了您的价值。运气不会为你赢得一场几乎必败的战争，子爵。”
凯纳斯的几句话就堵住了卡林的嘴巴，他还想说些告退的话，这位殿下就接着说道：“父皇，如此人才，若是赋闲在家，或远遣前线，想来都是帝国的损失。因此儿臣恳请您，任命卡林·冯·瓦勒利乌斯子爵为皇家近卫兵团长，在我近前为帝国做贡献。”
卡林的嘴角抽了抽，他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宰相外公。阿雷纳斯浅浅叹了口气，随后微微抬头看向远方，似乎这件事情与他无关。
该死的老头！说好的该出手的时候会出手呢！
“殿、殿下！万万不可！我……我才疏学浅！德不配位！近卫兵团长一职责任重大！我……我只会喝花酒和打猎！万万担不起这个大任啊！”
大厅里先是一片寂静，随后响起了一片压抑的窃笑声。
然而，凯纳斯只是微笑着看着他，随后张口说道：“子爵阁下，你是觉得我的眼光有失吗？还是说你觉得陛下的圣明……也出了差池？”
进是一刀，退是一刀。卡林冷汗直流，不知如何退场。
他看向凯纳斯那双明亮的，像是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看向御座上微微带着些许笑意的约恩斯特三世。
“当年你的父亲——卡西米尔公爵也被赋予过这个职责，不过他当场就大发雷霆，并且把两旁的卫士打了一顿，你也要这么做吗？”约恩斯特三世微笑着说。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对父子就是在报复卡林，或者说“瓦勒利乌斯家的卡林”。
卡林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缓缓单膝跪地。
“臣下——卡林·冯·瓦勒利乌斯……领旨谢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