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灵之厅里再次挤满了人，除了那些本该在位子上的大人物之外，还多了许多科学官。
他们的报告简明扼要——卡莱恩说的是对的，那块样本具有前所未见的自我复制和物质转化能力。
也就是说，威胁是真是存在的。
“陛下！”第一个站出来的，是“铁公爵”海因里希，他此刻一脸悲愤的样子，好像之前海因里希-4闹得那一档子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噬星者’的威胁迫在眉睫！我们必须停止所有内部分裂的举动，整合全部力量准备迎战！”
他的话音刚落，“工匠公爵”莫菲斯特就立刻敲了敲桌子，愤怒地说道：“海因里希大公所言极是！皇太子殿下所推行的‘改革’，非但没有团结帝国，反而在军中制造了分裂！就说前段时间的演习吧！居然公然羞辱世袭贵族！这难道不是在动摇帝国的根基吗！？在灭世的危机之前，这种改革必须立刻停止！”
看来他对自己的宝贝侄子被踹出近卫兵行列这件事情还在耿耿于怀，卡林不由得撇了撇嘴。
“陛下！”“麦公爵”莱辛瑙大公也站了起来，中气十足地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粮食安全是第一位的！然而殿下的改革现在已经损害到了许多庄园主的利益，倘若没有他们供给粮食，我们要怎么对抗此等天灾？难道要让我们的士兵饿着肚子去面对宇宙蝗虫吗？这是在瓦解我们的后勤！”
“金公爵”阿尔尼姆大公没有说话，只是转了转自己那颗红宝石戒指，随后露出一个微妙且婉转的苦笑。
最后，“律法公爵”法尔肯海因大公——帝国的大审判官站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用唱诗班一般的语调感叹道：“陛下，帝国的秩序与传统正在被动摇。或许，‘噬星者’就是诸神对我们偏离传统航线的警示，我们必须回归秩序，回归强大，才能让天命重新站在我们这一边。”
说着，他手指向站在大厅中央的卡莱恩。
“卡莱恩阁下先是拯救了诸位贵族于水火之中，又带回来了如此重要的消息，除了肯定他的功绩之外，我们更要认可他的能力。”
大厅内的气氛在“五大公”接二连三的表态下，变得愈发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的皇帝，以及他身旁的宰相阿雷纳斯身上。
阿雷纳斯·冯·施托克豪森大公，这位帝国真正的掌舵人之一，从始至终都闭着双眼，仿佛早已睡着。直到法尔肯海因的话音落下，他才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他的目光没有看那五位慷慨陈词的大公，而是先落在了自己的外孙卡莱恩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倒了所有的议论声。
“所以，诸位大公的意思是，我们要把帝国的舵盘现在就交到一位刚刚回到帝国中心，甚至连脚跟都还没有站稳的年轻人手上？”阿雷纳斯终于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说道，“诸位到底是相信他能带领帝国走出困境，还是觉得他适合当手中的提线木偶？”
“宰相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莫菲斯特立刻反驳。
“我的意思很明确。”阿雷纳斯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转向第一个发言的“铁公爵”海因里希。“海因里希大公，您高呼‘停止内部分裂’，言辞恳切，令人动容。但您是否可以解释一下，几周之前，海盗团是怎么出现在您的辖区内的？”
“我……”
“诚然，我们需要团结，但团结在谁的麾下同样也是个问题。我不认为暗中实行苟且之事是值得团结的表现。”阿雷纳斯平淡地说道。
随后，他转向“工匠公爵”莫菲斯特：“莫菲斯特大公，您痛斥改革‘分裂军中’，指责演习‘羞辱贵族’。”他的笑容带着些许讥讽，，“那您是觉得，皇家近卫兵团里应该充斥着连基础体能都不过关，连最起码的疼痛都无法忍受的，像您的侄子那样的‘奇才’吗？我倒觉得有些不该存在的部分，被早点‘分裂’出去，反而对大家都好。”
“阿雷纳斯！你！”莫菲斯特气得浑身发抖。
“我还没说完。”阿雷纳斯的目光又落在了“麦公爵”莱辛瑙身上。“莱辛瑙大公，您担心粮食安全？担心帝国士兵挨饿？我实在很好奇为什么您如此忧国忧民，把领地里的地租抬了又抬，缴到国库里的粮食却一分不涨。我听说您前段时间刚刚买了一艘新的游轮，不知道那艘船能对我国的粮食安全起到多大的帮助。”
“……”
“最后是您，法尔肯海因大公。”阿雷纳斯看向那位大审判官，“您将这天灾解读为‘诸神的警示’，呼吁回归‘传统’。那么，请问大审判官，放任盗匪、行贿受贿、囤积居奇、通敌叛国……这些，是否也属于您要回归的‘传统’？”
阿雷纳斯站起身，冷漠而平淡地说道：“诸位，你们不是在恐惧‘噬星者’，你们更恐惧的是‘改革’，你们害怕失去手里那些不义的权利，害怕失去自己家族数百年来的地位。你们不是要推举一个英雄，你们是急着在帝国这艘大船沉没之前，推出一个能帮你们遮风挡雨的傀儡。”
“放肆！阿雷纳斯！”“金公爵”阿尔尼姆，那个从始至终都在把玩戒指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他猛地站起，打断了宰相的斥责。“您对帝国的基石——‘五大公’，进行如此恶毒的诽谤！这才是真正的‘分裂’！”
他没有去辩解那些指控，而是转向了皇帝。“陛下！宰相大人沉溺于过去的功绩，用毫无根据的猜忌来攻击同僚！但他回避了一个事实——”
阿尔尼姆打了个响指，一道巨大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大厅中央。“这是帝国近三个月的金融指数。自殿下推行改革以来，市场恐慌，资本外逃，帝国的经济正在崩溃！阿雷纳斯大人，您可以否认我们的动机，但您能否认这些冰冷的数据吗？！”
他再次转向皇帝，声音洪亮：“我们不是在反对改革，我们是在拯救帝国！‘噬星者’在外，经济崩溃在即，帝国需要的是一位强有力的、能迅速整合一切的领袖，而不是一场会引发内战的‘清洗’！”
趁着阿雷纳斯还在整理措辞，阿尔尼姆站起身，面向约恩斯特三世，深深鞠躬，“陛下，阿尔尼姆家愿以家族产业担保，卡莱恩阁下定能担此大任，还请陛下给他一个机会。”
紧接着，莫菲斯特、莱辛瑙、法尔肯海因……最后，连一直心虚的海因里希也站了起来。
“五大公”，帝国的矿产、工业、农业、金融与律法——五根帝国的基石齐齐起立。他们只是安静地站着，面向约恩斯特三世和他身下的那张铁御座。
他们不是在请求，而是在“宣告”。
“这是逼宫，殿下。”卡林冷冷地说，“近卫兵团的人就在门外，只要你一声令下——”
“我们还没有做好打一场内战的准备，”凯娜微微摇了摇头，“更何况是一场必输无疑的内战。”
巨灵之厅里陷入了沉默，唯一的声响，只剩下远处极乐宫之外，隐隐约约的民众呼声——
约恩斯特三世苍老的身体陷在王座里。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宫墙，落在了那些被恐惧所驱使的民众身上。
皇帝缓缓地将目光移向自己的右侧。宰相阿雷纳斯捏紧了自己的手杖，但却难出一言以对，他在“明面上”能做的事情已经到了极限。
而一旁的统帅部总长克虏伯亲王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的这个身份的确不能有任何突出的立场，他并不会坚定地站在任何人的一边。
他又看向自己唯一的女儿凯娜，凯娜的脸色苍白，抿紧了嘴唇。而身后的卡林也无奈地闭上了双眼，不再去看发生的一切。
约恩斯特三世的目光扫过全场，没有人能成为他的援军。
他那只布满皱纹的手在王座的扶手上轻轻颤抖了一下。
“准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