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哨基地的模拟中心和霍尔海姆要塞的没什么差别，是一个能够通过神经链接完全接管感官的深度沉浸式系统。
巨大的圆形大厅中央，安置着数个小型的模拟舱。
“‘管家’，生成这附近的作战环境，”卡林下达着指令，“环境要素有……强磁干扰，高密度碎片带……总之旁边有什么就生成什么。”
“正在载入地图……地图载入完毕。”
塞拉菲娜径直走向了标着红色的一号模拟舱，她回过头，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卡林：“为了公平起见，我就只用这艘‘03’艇的模拟数据。至于你们爱用什么就用什么，巡洋舰也好战列舰也好，反正结果都一样。”
卡林和凯娜对视了一眼。
“不用那么麻烦，”卡林摆了摆手，“就把‘大鬼’号——我们的那艘货船的数据导进去吧。”
“哈？”塞拉菲娜愣住了，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用‘大鬼’号。”卡林重复了一遍，脸上挂着那副欠揍的笑容。
“你疯了吗？那是艘货船！”塞拉菲娜愤怒地喊着，“它的火力顶多只能吓唬吓唬海盗，装甲比纸还薄，机动性更是垃圾得要死！你打算用这种东西来跟我打？你看不起谁呢！？”
“怎么，怕了？”卡林挑衅地扬了扬眉毛，“怕连一艘货船都打不过？”
“你——！”塞拉菲娜气得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好！很好！既然你想死得难看点，我就成全你！我会把那艘破烂货船拆成零件，哪怕是在模拟里！”
说完，她怒气冲冲地钻进了模拟舱，舱门重重地合上。
“卡林，你确定吗？”凯娜微微瞥了卡林一眼，“我知道你鬼点子多，但‘大鬼’号真的只是一艘货船。”
“没事，它可是一艘有惊喜的货船。”卡林笑了笑，“我们要教给这位小姑妈的第一课就是——别太相信纸面数据。”
“你每次这么笑的时候，都要有人遭殃。”凯娜无奈地摇了摇头，“启程吧，船长，别让我晕船。”
两人分别钻进了模拟舱里，各自链接神经装置。
——————
意识下沉，随后猛然上浮。
当卡林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坐在了“大鬼”号那宽敞的驾驶席上。舷窗外是他们熟悉的景象，无数战舰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般漂浮在虚空中，密集的小行星和离子风暴让雷达屏幕上一片雪花。
“凯娜，状态如何？”
“一切正常，”凯娜的声音从副驾驶位传来，她正在快速检查飞船的各项系统，“除了我们只有两门能打蚊子的近防炮之外。”
“足够了。我们要的不是火力，是时机。”卡林握住操纵杆，“‘管家’，比赛开始了吗？”
“倒计时三秒。3，2，1。对抗开始。”
几乎是在倒计时归零的瞬间，雷达屏幕的边缘就亮起了一个极速逼近的红点。
“速度也太快了。”凯娜不由得惊呼一声。
“毕竟那条船就是为了快而生的。”卡林猛推操纵杆，“坐稳了，我们进废墟！”
“大鬼”号庞大的身躯在推进器的咆哮声中艰难地转向，一头扎进了一片密集的碎片带。
与此同时，一道幽灵般的黑影从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掠过。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
塞拉菲娜的声音直接切入了公共频道，充满了狂傲和不屑。
在她的视野中，那艘笨拙的“大鬼”号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活靶子。她驾驶的“03”艇仿佛是她身体的延伸，每一个微小的指令都能得到即时的反馈，无与伦比的机动性和她的驾驶能力结合在一起，使得这艘船如同飞鸟一般轻灵。
“这就是你们的战术？躲猫猫？”塞拉菲娜冷笑一声。
“野猫”号的主炮开始充能，这台大口径的高斯炮威力惊人，足够把“大鬼”号从前到后打个对穿。
“在这里结束吧！”
塞拉菲娜开炮，一颗加速到亚光速的穿甲弹丸破空而出，直奔“大鬼”号的尾部。
“右满舵！紧急制动！”卡林大吼。
“大鬼”号的主引擎供流瞬间被切断，而右侧的姿态调节喷口功率全开。庞大的舰体在惯性作用下横着飘了出去，像一块甩出去的砖头。
弹丸擦着货船的左舷飞过，仅仅是这一下就让“大鬼”号的船体完整度下降了百分之十。
“居然躲开了？”塞拉菲娜有些意外，“运气不错！但这只是第一发！”
她拉起操纵杆，“03”艇在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眼镜蛇机动，瞬间完成了掉头，紧紧咬住了“大鬼”号的侧翼。
“真黏人啊！”卡林轻笑一声，操纵“大鬼”号向一旁的战列舰残骸飞去。这里曾经是战列舰的机库甲板，布满了各种尖锐的金属破片和如同蜘蛛网一样密结的管线。
对于体型庞大的货船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地狱。稍有不慎就会发生碰撞。但对于小巧灵活的“03”艇来说，这里是完美的猎场。
塞拉菲娜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想利用地形甩掉我？天真！”
她在狭窄的通道中灵活地翻滚、侧飞，所有的障碍物在她眼中都像是静止的一样。她一点点地缩短着距离，享受着这种追逐猎物的快感。
“她追上来了，还有八百米。”
“我知道。”卡林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在全神贯注地驾驶，“还得再近点。”
“她是不是故意在戏弄我们，”凯娜笑着说，“这个距离，她可以开炮了才对。”
“猫抓老鼠，总是要玩够了才吃的。”卡林咬着牙，“凯娜，准备‘那个’东西。”
“哪个？你是说……”凯娜看了一眼控制面板上的一个红色按钮，那是货船特有的功能，但在战斗中几乎毫无用处。
“对，就是那个，听我口令。”
“距离五百米。”
“再近一点就好……”
“三百米，她的主炮开始充能了。”
塞拉菲娜确实玩够了。狭窄的通道限制了她的速度，这让她感到有些厌烦。
“大鬼”号喷出了热感烟雾，像是要试图阻止塞拉菲娜索敌一样。
“无聊的挣扎。”她凭借直觉瞄准了一个位置，“结束了，再见。”
她的手指搭在了发射键上。
就在这一瞬间。
“就是现在！凯娜！抛货！”卡林大吼一声。
“紧急抛货程序启动。”
“大鬼”号的尾部货舱门猛地向两侧炸开。
卡林完全导入了“大鬼”号的数据，这也就意味着这艘模拟的“大鬼”号的货舱里同样装满了异合金。
数吨重的异合金在真空中没有任何阻力，顺着货船的惯性，像是霰弹枪子弹一样填满了整个狭窄的通道。
“什么？！”
面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弹雨”，哪怕她是帝国最精锐的机师之一，在这么近的距离、这么狭窄的空间里，也根本没有任何躲避的余地。
“该死！”
她拼命拉起舰首，试图从上方极其有限的缝隙中钻过去，同时开启了所有的近防炮试图清理出一条路。
但这根本是杯水车薪。
“砰！砰！砰！”
其中一块尖锐的异合金重重地砸在“03”艇的左侧引擎上，它瞬间失去了平衡，开始剧烈地旋转，像一只被打断了翅膀的鸟，一头撞向了旁边的舱壁。
“还没完呢！别小看我！”塞拉菲娜怒吼着，她迅速关闭了受损的引擎，利用剩下的三个推进器喷射出狂暴的等离子体，硬生生地在撞击的前一秒止住了颓势。
只要冲出这片烟雾，那艘没有了货物的货船就是待宰的羔羊。
然而，当她控制住船体，抬起头时，却发现视线中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强光。
“大鬼”号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主引擎喷口正对着她。
这艘笨重的货船不知道利用什么方法突然停了下来。
“这不可能……”塞拉菲娜喃喃自语，“这种惯性……它是怎么停下来的？”
她很快就看到了原因。
“大鬼”号射出了四根粗大的工业锚钩，深深地钉入了周围战列舰残骸的墙壁里。利用这四根锚链的拉扯，它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这不是武器，这只是货船的引擎。
但对于这种小型的突击艇来说，已经足够致命了。
一道粗大的、炽热的蓝色离子流喷薄而出，瞬间吞没了渺小的“03”艇。
“该死——！”
塞拉菲娜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恒星的核心。警报声响成一片，所有的传感器都在瞬间过载烧毁，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高温在瞬间融化了外部装甲，强烈的辐射流冲垮了所有的电子系统。
“系统宕机！系统宕机！强制弹出程序启动……”
在意识中断前的最后一秒，塞拉菲娜听到了AI那冰冷的宣判。
“模拟结束。胜者：‘大鬼’号。”
——————
模拟舱的舱门缓缓打开。
塞拉菲娜坐在里面，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
输了。她输了。
而且输给了一艘货船，输给了一个油嘴滑舌的小混蛋。
各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最后化为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嘿，还好吗？”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塞拉菲娜抬起头，看到了卡林那张带着欠揍笑容的脸。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显然刚才的操作对他来说也不轻松。
“你从哪里学的这么卑鄙的手段……”
“战争本来就是不择手段的，姑妈，你在战场上待了那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吧？”
“……”
“不过，如果你刚才没有轻敌，如果你刚才第一时间就摧毁了我们的引擎而不是想要戏耍我们，你早就赢了。与其说你是输给了我，不如说你是输给了你自己。”
塞拉菲娜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所以呢，我的好姑妈，你打算怎么办？”卡林微笑着说，“再来一把？”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握住了卡林的手。
卡林稍微用力，把她从模拟舱里拉了出来。
“愿赌服输？”卡林问。
塞拉菲娜别过头，脸涨得通红，尾巴有些无精打采地垂着。
“……愿赌服输。”她小声说道，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大声点，我听不见。”卡林故意把手放在耳边。
“我说！愿赌服输！”塞拉菲娜气急败坏地吼道，狠狠地踩了卡林一脚，“你是船长！行了吧！混蛋！”
“这就是你对待长官的态度吗！”卡林夸张地跳了起来。
“你只是船长，又不是主人！”塞拉菲娜哼了一声，“而且，这只是暂时的！等我熟悉了环境，等我拿回了‘坚垒’，我一定会再跟你比一场！到时候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随时奉陪。”卡林揉着脚背，呲牙咧嘴地笑道。
“所以，船长阁下，我们该给这条船起个什么名字呢？”凯娜笑着说。
“伊莎拉当年叫它什么？”卡林顺口问道。
“她没起名字。她只叫它‘我的小野猫’。”塞拉菲娜说。
卡林打了个响指：“那就叫它‘野猫’号吧。挺符合我们现在的处境——三只无家可归的野猫。”
“‘野猫’号……”塞拉菲娜念叨了两遍，眼神稍微亮了一些，“还不赖。”
“那就这么定了。”卡林伸出手，“正式欢迎加入‘野猫’号，舵手塞拉菲娜·温特少校。”
“哼。”塞拉菲娜并没有去握手，而是转身走向了出口，“别在那磨磨蹭蹭的了，船长。我们还有活儿要干呢。”
看着她那副样子，卡林和凯娜相视一笑。
“看来这只猫是哄好了。”凯娜低声说。
“还没完全驯服呢，”卡林摇了摇头，“不过至少，肯让人摸摸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