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春光似乎格外偏爱夏安安,她款款走来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精心铺设的花毯上。
人如其名,她整个人宛如一朵被微风轻吻、全然绽放的娇花,粉嫩、清新,带着不谙世事的娇憨与贵气。
与林妙歌那种如同国际模特般清冷绝丽、带着距离感的美不同,夏安安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她身材娇小玲珑,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矜贵,让周遭的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放轻声音,对她客气、甚至奉承。
她身着一条淡粉色的连衣裙,颜色如同初春枝头最羞怯的那朵桃花,面料轻柔得仿佛云霞裁就,随着她轻盈的步履微微摇曳,像是春风在亲昵地与她嬉戏。
脚上一双白色凉鞋,鞋面点缀着几颗小巧的粉色珍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精心涂抹的淡粉色指甲油与裙色呼应,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被珍视的精致。
小巧的白色挎包上,一个粉色的蝴蝶结乖巧地点缀着,为这身甜美的装扮更添一抹纯真。
“苏哥哥,我好想你!”
娇软声音带着浓浓的依恋和毫不掩饰的惊喜,夏安安像一只归巢的乳燕,猛地扑进苏明浩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脸颊依赖地贴在他的胸膛。
苏明浩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瞬。熟悉的称呼,陌生的体温和气息。
他能感觉到怀中女孩的雀跃和全然信任的依赖,这曾是他记忆深处珍视的感情。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疏和犹豫,最终只是轻轻地、礼节性地触碰着女孩的后背,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和却略显无奈的笑容。
“安安,路上辛苦了。”他的声音温和,努力找回某种“应该”存在的熟稔。
就在这一刻,林妙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窒息。
她猛地攥紧手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刺痛来抵御那股汹涌而来的酸楚和失落。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苏明浩从夏安安肩头望过来的目光。
他的眼神复杂极了。有对怀中女孩的安抚,有面对重逢的些许无措,更有投向林妙歌时,那无法掩饰的、浓得化不开的无奈。
那无奈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林妙歌心底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而林妙歌脸上未来得及完全褪去的苦涩与强装的平静,也清晰地落入了苏明浩的眼中。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一个字也无法吐露。
这里是喧闹的迎客区,中间隔着一个名叫“夏安安”的、活生生的、被所有人认可的“过去”。
他们之间那些在偏僻小屋里悄然滋生的默契、依赖,甚至未曾言明的心动,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不合时宜。
想着旁边还站着让,夏安安抱了几秒便松开手微微抬起头,从苏明浩怀里退开半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
她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目光转向林妙歌,带着一丝好奇和审视。
“苏哥哥,这位……就是林姐姐吧?”
她声音依旧甜美,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林妙歌身上扫过,从她简约却难掩气质的大衣,到她脸上那份清冷美人的感觉。
苏明浩喉结滚动了一下,介绍道:“安安,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林妙歌小姐。就是她……救了我。” “救”字出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
夏安安那双漂亮的杏眼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真挚的、毫不作伪的感激,甚至瞬间盈满了点点水光。
她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要握住林妙歌的手,姿态亲昵得仿佛她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啊!林姐姐,谢谢你!真的真的太感谢你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引来周围路过的人投来善意的微笑。
“你不知道,要不是你的话,我……我……”她似乎哽咽了一下,有些说不下去,只是用力地握着林妙歌有些冰凉的手,“幸好有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妙歌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和触碰弄得有些不适,身体微微僵硬。
她能感觉到夏安安手上的温度和力量,那份感激如此真诚,真诚到让她内心的复杂情绪几乎要破防。
她勉强扯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算是回应:“夏小姐客气了,只是碰巧遇到,举手之劳。”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唯有被夏安安握着的手,指尖冰凉。
“什么举手之劳,这可是救命之恩!”夏安安用力摇头,仿佛林妙歌的谦虚是对这份恩情的亵渎。
她松开林妙歌的手,低头快速在自己的白色小挎包里翻找着什么。几秒钟后,她掏出一个精致的、印着烫金LOGO的支票夹,动作流畅地打开,又从包里抽出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钢笔。
高铁站明亮的灯光下,支票夹的皮革泛着温润的光泽。夏安安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神情专注,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她刷刷几笔,便填好了一张支票,然后毫不犹豫地撕了下来。
她再次抬头看向林妙歌,脸上是混合着感激和一种理所当然的纯真笑容。她将那张薄薄的纸片递向林妙歌,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林姐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这个,给你一百万,感谢你救了苏哥哥!请你一定要收下!”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了。
喧嚣的车站背景音在林妙歌耳中骤然褪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那张轻飘飘的支票,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林妙歌的心脏,然后狠狠搅动。
一百万,感谢你救了苏哥哥。
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把最锋利的羞辱。
它将林妙歌豁出性命、倾注了所有隐秘情感的付出,明码标价了。
将她这几个月来小心翼翼守护的、与苏明浩之间那些超越了债务关系的点滴,彻底物化、碾碎。
仿佛她只是一个恰巧路过的、需要酬谢的陌生人。仿佛她那颗在绝望中挣扎、在陪伴中沉沦的心,只值这冰冷的七个零。
苏明浩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太了解林妙歌骨子里的骄傲和坚韧。
在偏僻小屋养伤的日子,即使背负着“债务”,她也从未在生活上真正依赖过他,更不曾有过半分谄媚或卑微。
这一百万的支票,无异于在她最敏感的伤口上撒盐,更是对他们之间那复杂难言的情愫最彻底的否定。
“安安!”苏明浩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严厉和急切,他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伸手去拦夏安安递支票的手。
然而,已经晚了。
林妙歌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支票上,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她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震惊和被深深刺伤的屈辱。
她攥紧的拳头在身侧微微发抖,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夏安安举着支票,脸上的笑容依旧纯真,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反而带着一种“解决了问题”的轻松感。
苏明浩的手僵在半空,眼神焦灼地在林妙歌和夏安安之间来回,充满了无措和难以言喻的懊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林妙歌动了。
她没有去看苏明浩,也没有看夏安安那张纯真又残忍的脸。
她的目光,最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落在了那张承载着一百万“谢意”的支票上。
那目光,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令人厌恶的物品。
然后,在苏明浩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在夏安安带着期许的目光中,林妙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刚刚还冰冷僵硬的手。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伸向了那张支票。仿佛慢镜头一般,她的指尖离那张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苏明浩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他看到林妙歌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似乎随着这个动作彻底熄灭了。
他几乎能听到某种东西在她心底碎裂的声音,清脆得令人心寒。
“妙歌……”他喉头发紧,只来得及吐出两个破碎的音节。他想说“不要”,想抢过那张该死的支票撕碎,想将她拉离这个难堪的境地。
但他有什么立场?在夏安安——他失忆前深爱、如今也对他情深义重的未婚妻——面前,他所有的冲动都被沉重的枷锁束缚。
夏安安似乎并未察觉到这诡异凝重的气氛,看到林妙歌伸手,她的笑容更明媚了,带着一种“事情圆满解决”的轻松。
她甚至将支票又往前递了递,方便林妙歌接过。
林妙歌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张光滑的、冰冷的支票纸面。
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从指尖窜遍全身,带来一阵尖锐的麻痹和刺痛。
这不是她应得的“谢礼”,这是对她所有付出的亵渎,是对她隐秘情感的终极嘲讽,更是将她与苏明浩之间那点可怜的、见不得光的牵连,彻底斩断的利刃。
她看着支票上龙飞凤舞的数字,看着夏安安签名处那个秀气又带着点张扬的名字。
一百万,足够还清她欠苏明浩的“债”,甚至绰绰有余。
拿了它,她就彻底自由了,再也不用去他的公司“打工还债”,再也不用面对他那复杂的眼神,再也不用忍受此刻这噬心般的疼痛。
自由……多么诱人的字眼。可这自由的代价是什么?是卖掉自己的尊严,是亲手埋葬掉那段在绝望中开出的、无人知晓的花朵。
可她林妙歌,要真若是如此,那就不会在当初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去选择救一个被家人称作杀人凶手的苏明浩。
而她林妙歌,累过哭过,却唯独从没有围着钱放弃好不容易拾起来的自尊。
眸光闪过一抹坚定,林妙歌伸手握住了夏安安的手,将支票重新放在她手里,她满脸苦涩地笑着:
“夏小姐,我希望在你眼里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可以是朋友关系,而不是存在着利益关系 。”
“我救了他,他同样救了我,这不需要您支付任何回报,仅仅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缘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