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诊室的灯光是冰冷的白,与酒店大堂的璀璨形成刺眼的对比。
消毒水的气味强势地盖过了林妙歌发间残留的那一丝微弱薰衣草香。
苏明浩抱着林妙歌冲进来,像一枚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深夜急诊的沉闷节奏。
“医生!她发高烧,还喝醉了,人已经半昏迷了!”苏明浩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和颤抖。
那份在破旧楼道里破土而出的决然,此刻早已被怀中人滚烫体温,以及绵软无力的状态灼烧得只剩恐慌。
医护人员迅速接手,将林妙歌安置在移动病床上。刺目的灯光下,她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显得更加脆弱。
苏明浩被要求在外等候,看着那扇门在眼前关闭,隔绝了他与她的世界,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身体的痛感来压制内心的翻江倒海。
保镖的话、夏安安含泪的质问、林妙歌烧迷糊时那些破碎的自卑和依赖……所有声音在他脑中疯狂交织。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他反复踱步,目光死死锁着那扇紧闭的门。
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阴影里——是那个黄头发的保镖,刀疤在惨白的灯光下更显狰狞。
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冷冷地注视着苏明浩的一举一动,那目光如芒在背,无声地提醒着他夏安安的存在和她背后可能的力量。
保镖出现,像一根冰冷的针,扎破了苏明浩刚刚凝聚起的勇气泡泡,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他的“选择”绝不是两个人的事。
它牵扯着过往的承诺、家族的纽带,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风暴。
这一次苏明浩眼神不再无力,无所畏惧的坚定目光笔直对上保镖冰冷眼神,两人相视两秒,保镖脸庞猛地闪过一抹惊愕。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一位中年医生走了出来,表情严肃。
“你是家属?还是她男朋友?”
“我是男她朋友!她怎么样?”苏明浩立刻冲上前。
“高烧39度8,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引发的高热。喝了酒,虽然量不大,但对身体是雪上加霜。”
“现在给她用了退烧药和抗生素,正在输液,需要留院观察。另外……她是受到什么打击导致生气,所以才会在洗完澡一直在外面吹冷风吗?”
医生顿了顿,看着苏明浩焦急的脸,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质疑:“她身体底子很虚,免疫力非常差。这次病来得急也重,你这男朋友是怎么照顾她的?”
“怎么照顾她的……”
医生的质疑声犹如重锤一样,砸的苏明浩心脏猛地一沉,带着疼的几乎说不出声音的窒息。
“我…知道…她之前……”
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林妙歌下车之时的孤寂身影,苏明浩语无伦次,未尽话语被无力的愧疚淹没。
他应该早有预料的,他……还是没有照顾好她。
“先办住院手续吧,烧退下去前需要密切观察,防止并发症。等她醒了,让她吃点清淡易消化的流食。”医生交代完便离开了。
办好手续,苏明浩终于被允许进入观察室。病床上,林妙歌安静地躺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
纤细手腕上插着输液管,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流入她的血管。
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随时会消散在洁白的床单里。
这与记忆中那个在旋转茶杯里对他展露纯粹笑容、在康复中心耐心鼓励他的坚韧女孩判若两人。
他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她的手冰冷,指尖微微蜷缩着。
他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试图传递一丝温暖。指尖触碰到她干燥起皮的嘴唇,他连忙用棉签沾了温水,极其轻柔地润湿她的唇瓣。
动作笨拙却无比专注,仿佛在进行世界上最精密的操作。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们微弱的呼吸声。苏明浩的目光描摹着她安静的睡颜,脑海里却像过电影般闪过无数画面:
她吃力地把他从死亡边缘拖回来时的狼狈与坚定;她看着旋转木马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向往;车站里说出“般配”二字时那苦涩到近乎悲悯的自嘲笑容。
醉酒后搂着他脖子,带着哭腔倾诉自卑的脆弱模样……
“傻瓜……”他低哑地呢喃,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怎么就这么瞧不起自己呢?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给了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光。
“没有你,苏明浩早就死了,哪还有什么住院康复、青梅竹马……你比任何人都重要,你知道吗?”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手背,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跳动,满脸苦涩的呢喃出声。
“你长得不比别人差…再说了我喜欢的不是钱也不是权,而是你这个人的所有品格,是你这个叫做林妙歌的傻女孩。”
“是你明知道自己已经很难了还愿意救我的傻气,是你明知道我可能是“杀人凶手”还愿意救我的善良……”
“是你明知道自己病重完全可以用三百万救自己,却仍然选择骨气的倔强,是你明明自己那么难却还要拼尽全力救一个陌生人的心…这些都让我…让我……”
“喜欢”两个字哽在喉咙里,在这样静谧的病房里,在她毫无防备的沉睡中,显得如此沉重而真实。
苏明浩终于对自己承认了这份在依赖与感激中悄然滋生的、无法割舍的情感。
“我会处理好的,妙歌。”他像是在对她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立誓。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风雨,不会再让你觉得自卑和委屈。你值得最好的,我会…努力成为那个能给你依靠的人,没人能够分开我们……谁都不行!”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雨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敲打着玻璃窗。
病房内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静谧又带着伤痕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