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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夜最是熬人。我倚在门口,一边沉在夹杂着时钟滴答声的寂静中,一边不住地打着哈欠。说真的,即便已经退烧了,让病人来看守也还是太不人道了。不过都已经是在战场了,讲什么人不人道好像没什么意义。
说起来应该是有人道主义法之类的东西吧?麻烦保护一下我好不好。不过都已经让高中生上战场了,也不会有人管那种东西了吧。况且我也是自愿换班的。
胡思乱想地打发完时间,又回头瞄了一眼那个走的比我还利索一点的挂钟。差不多要到约定好的时间了,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到。
我无意识地叹了口气,重新扭过头来,远远看见了一个人影。居然这么准时吗?我松了口气,正要出声,却被对面抢了先。
「喂,小子。」
这个声音……难道说!
我赶紧挺直身子,把滑到臂弯的枪提回肩膀,瞪大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随着脚步声的靠近,那个身影也越发清晰。
我连忙举起右手敬礼。还请神明大人保佑,不要让这家伙发现我刚才心不在焉的样子。
「士长好!」
佐藤一步一顿地悠过来,看起来对我的邪恶计划完全没有察觉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带走一辆车会不会让他担责,但也没时间顾虑那么多了。非常抱歉,佐藤士长。如果连累了你的话,我会向你鞠躬道歉的。因为首相当初也是这样向我们道歉的,所以还请看在首相大人的面子上原谅我。
「你跟那个金毛小子换了班是吧?」
「是,已经向上级请示过了。」
「知道知道,不用你提醒我。」
说起来这家伙是要干什么,突然跑来,难道还是被发现了吗?我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不过如果真的发现了,应该不会这么客客气气的吧。莫非是看在我父母的份上先警告一次?我一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边默默思考。
「你怎么看?」
「欸,什么?」
「现在的形势。」
「啊,这个啊。只要坚持下去,我们一定能赢的。」
我完全不这么认为。相反,我觉得过不了多久大家都会死掉的。但毕竟这是『正确』的话,还是不要向上级展现我的独到理解比较好。
「是你这样的小鬼会说的话呢。」
「欸?」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反驳我了?一般来说应该赞同才对的吧?没等我弄清楚状况,那家伙就自顾自继续了。
「听好了小鬼,我比你见识得多了,就算是你老爸也没有我见多识广。以我的经验,这次战争,绝对会输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长官可以跟士兵说这种话吗?无论怎么想都不行吧?这已经不是『政○不正确』的问题了吧,已经完全是灾难性发言了啊!
难道说是在考验我吗?因为怀疑我要叛逃所以特地来测试我的忠诚度?我看着他从运输车边晃悠过来的身影,谨慎地组织起言辞。
「不、不能那么说吧,毕竟大家的士气还是很高……」
「错!大错特错!」
佐藤突然大喝一声,强行打断了我的发言。为什么情绪会这么激动,哪怕是测试也用不着……
等等,这是……
酒味?!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无话可说地看着面前手舞足蹈的醉汉,一时间竟有些想笑。这家伙居然喝醉了,明明是长官,而且是在军营里。托他的福,我现在已经知道为什么一定会输了,虽然我本来就不觉得会赢。
「你这小鬼肯定不知道,其实敌人早已经渗透进我们的高层了,无论怎么打,都是他们拿好处。」
是么,那种事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看到他突然又坐在地上开始自说自话的样子,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佐藤和日本的未来都很悲观,但至少我们的计划会很乐观。
听到另一个方向传来了脚步声,我连忙回头查看。只见一大帮人出现在了门口。说真的,如果我不知道她们是谁,绝对会紧张得要死的。
此时佐藤正躺在地上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实在是令人安心。我朝她们伸出右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比出了半个爱心。这是我们最终确定的信号手势,虽然我完全不赞同,但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除了小鞠拒绝投票之外,我完全败北了。
我本来是想要据理力争的,但介于我没有必要去面对一个,不,四个根本赢不了的敌人,我选择了退让。这才是成熟的大人该做的事,希望她们也能懂得这个道理。
她们大概看到了我的手势,于是毫无顾忌地跑上了一辆运输车。即便没有危险也给我安静一点啊,你们这些家伙,不要给佳树添麻烦啊!我看着她们几人的背影,确定她们都上了车,才把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呜咽的佐藤丢在原地,跟着守在车厢门口的佳树上了车。
虽然有些小插曲,但这一步实施起来还是很顺利的,没有出什么特别的意外。
不过接下来是另一个问题。
「八奈见同学,本来是说你来开车的吧?」
我看着抱着佳树蹲在我对面的八奈见,隐隐感觉到有一丝不妙。
「对啊,温水君,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
「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在前面开车,那么驾驶座上的是谁?」
我们对视了一会,随后不约而同地扫视一遍车厢,又同时转头看向车头。
「烧、烧盐,那个是!」
紧跟着小鞠的哀嚎声出现的,是两道刺眼的白光。
我的大脑突然麻木了一瞬间,感觉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听到还不想死的身体操纵喉咙自己发出号令。
「踩油门,走!」
话音未落,车子就轰鸣一声,把我们几个掀了个人仰马翻。
但不是走掉了就可以高枕无忧的。经过短暂的宕机后,我拼命爬起身来,掀开车厢的帘子努力观察醉酒的佐藤。即便是醉成那样,也是有被刚才的状况吵醒的可能的。
在重新适应黑暗后,映入我眼帘的是一边哭喊着一边连滚带爬地追赶车子的佐藤士长。于是我默默放下了帘子。对不起,佐藤士长,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吧,我不会把这副模样告诉其他人的。
在我好好坐回去的瞬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穿透了引擎的轰鸣。
「不要走啊,美—咲——酱————」
貌似是有关感情的事情呢。佐藤士长,意外地有一个充满遗憾的青春呢。
我把枪卸下来,横放在腿上,抬头看着天花板,静静放任美咲酱离我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