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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白玉的双手在天爱星身上摸索了一阵，大概……是在帮她整理衣服吧。之后她攥紧双拳，略带颤抖地站起身来，将双手按在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其中喷涌而出。但最终穿透雨水传来的，只有这句发颤的话。
「我，你，太好了……终于……」
紧随其后划过鼓膜的，是生铁一样粗粝的声音。但说不上来原因，只觉得这个声音里，好像包裹着什么柔软的东西。外层包裹着的也只是玻璃一样脆弱的外壳，总感觉，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在雨雾的遮蔽下，对方的面貌只有影影绰绰的轮廓。斑驳着靠近，波动着压迫，影子一样模糊虚浮，叫人甚至找不出可以反抗的对象。
若隐若现的脚步声踩在我的心脏上，肺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冰凉，好像整个世界只有我还有温度。我下意识蹲坐下去，不愿再看向白玉。
盯着脚下泥泞的土地发愣的瞬间，质疑声不由分说地覆盖了我的脑海。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我究竟在害怕什么？
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像是落水者遇到来之不易的浮木一般，我拼了命地抓住八奈见朝我伸出的手。也许现在的我在她看来分外滑稽，但！
但……
对不起。
我真的，没有那么坚强。
眼前零零碎碎闪过几个几乎无法辨认的画面，盖住了八奈见的面孔。我不知道那张面孔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大概是责怪和鄙视吧。毕竟我这种逃兵，什么也没能做到，这种关键时刻下又要拖累其他人，真是太差劲了。
但是，但是……
求求你们，不要抛下我。
情绪像是丛生的荆棘，在我的胸中炸开，蔓延到全身各处，反反复复地刺痛我。决堤好像已经发生，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泪水，没有呐喊，甚至连战栗也只是因为用力过度。我死死盯着面前那只被我抓得发白的手，力道却一点也减不下来。
我不想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目光顺着手臂攀上八奈见的脸庞，却看不到半点责备。泪痕已经干透，沾上了许多灰尘，从那双不知何时变得深陷而疲惫的双眼延伸而出，污损了这张记忆中鲜亮而可爱的脸。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事到如今才问起这种问题的我，究竟是迟钝还是麻木？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我对着八奈见那张满是焦急与担忧的脸张开嘴时，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
不。与其说是打断，不如说，是短暂地『切碎』了我。
「雄二……不，应该说是——老公大人。」
「亲爱的，是你，真的是你……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听到白玉的话语后，我和八奈见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再次起身，跟佳树和小鞠一起趴在断墙上，急切地望向白玉身处的方向。
但我们晚了一步。这两句对白像是宣告退场一般，将白玉和那道身影一齐送入雨帘的笼罩之中，再也不容许我们窥探分毫。无论如何竭尽所能，都没办法从雾气中再度找到她。
所能获取的信息，只有一声胜过一声的、欣喜若狂的欢鸣。老实说，和刚才那种质感完全不一样。就好像是……内部的柔软泄露出来了一样。
「太好了！太好了！」
「是呢，老公。」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这一个月，不，还要久得多，自从我们分开后，我每天，不，每时每刻，一直！一直都在想你！」
「我也是呢，老公。」
「现在，现在我们就回去，回家去！」
「真是的，雄二，你太激动啦。」
……完全搞不懂。
无论是白玉突然冒出来的『老公』，还是那个听起来有点耳熟的『雄二』，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是在说那道身影吗？可是白玉怎么会突然有了丈夫呢？她联系的对象，又为什么会是她的『老公大人』？
层层叠叠的迷雾把我的头脑围得密不透风，简直要让我窒息。但此时此刻，那个粗粝的声音突然褪去了全部的温柔，冷漠地撕开了我的伪装。
「……说得也是，毕竟还有些『不稳定因素』没有除掉。」
不知为何，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髓涌入我的脑浆，一瞬之间身体的机能几乎完全失灵，剩余的意识只够支配我再度朝着他们投去视线。
雨几乎要停了。
于是雨雾再也没办法遮盖下去。
出现在我所看向的地方的，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白玉依然挂着那副精致的笑容。尽管她的全身都在呼喊着她的痛苦。
而站在白玉身旁的，是一个身材略有些佝偻的男人。
他没有看向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从始至终都看着我们每一个人。
「比如说，温水同学。」
汗毛在我浑身上下炸开，我自己的肌肉扼住了我的咽喉，迫使我屏住呼吸。急促的呼吸声却此起彼伏地环绕着我，催折得我越发煎熬。我的视线无法控制地紧锁在男人身上，一刻也不得放松。
在那副熟悉的眼镜背后藏匿着的，是陌生得令人害怕的双眼。
那个人的名字不容置疑地占据了我的脑海。
田中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