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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人，不要动！」
尽管这句话听起来一点也不顺耳，但它实打实地松弛了一下我紧绷的神经。
至少这帮家伙确实有交流的打算，虽然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就是了。不过如果能先和平交涉一下的话，对我来说也更有利。
我慢慢把枪口朝向地面，接着举起双手向他们示意。
万幸用来挂载在身上的枪带没有断掉，否则这时候把枪放在地上的话，就会完全陷入被动了。
「你是什么人？」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视野里的人也逐渐增加。现在我能看到的有五个人，至于剩下的十个在哪里，这点还没办法确定。
「我是马剃天爱星，上面派我作为间谍潜入他们之中。」
「马剃……」
领头的人皱了皱眉，与右手边戴着眼镜的家伙交换了一下眼神，眯缝着眼冲我点了点头，同时也把枪口从我身上挪开。
我稍稍放松双手，在他们的注视下试探着将手垂在身体两侧。
成功了。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领头的家伙又盯着我，摩挲起布满胡茬的下巴。停留在脸上的雨滴尚未沿着脖颈落下，就被那只有些变形的手掌碾得粉碎。
「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在这儿？他们人呢？」
果然还是被问到这个问题了吗……不，倒不如说如果没有问才奇怪。是最近的追兵水平太低的原因吗，我不该抱这种侥幸心理才对啊。
难道说先派那种货色是特地用来麻痹我们的吗？还真是狡猾啊，这群家伙。
不过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这个，要按照计划来行动了，必须做好准备。
我深吸一口气，确定可视范围内的五个人的大致位置，用藏在枪管后的左手悄悄扶住枪身，决定好了要说的话。
非常抱歉，温水，我又撒谎了。
「他们几个，就在我的身后。」
从刚才开始一直捧着显示屏的家伙终于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瞪大双眼看着我空无一人的身后，接着又不可置信地低头查看屏幕，最后才察觉到领头者的视线，朝他拼命摇头。
趁着这群家伙迟钝地交流情报的时机，我迅速抬起枪口，右手精准地握住握把，将食指搭在扳机上。
伴随着第一声枪响，一人倒下。
「混蛋！」
领头的家伙啐了口唾沫，一边重新举起枪，一边向旁机动。
我下意识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却没咽下去什么东西。刚才的一人已经是转移注意战术的极限了，剩下的人没办法再依靠耍小聪明干掉了。
但也已经没法回头了。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第二枪响起，紧随其后的是对方的反击。
虽然没能命中心脏或头部，但应该也打穿了肺叶，他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不久后就会死。我拖着因为中弹而突然脱力的左腿，蹒跚着越过那个捧着显示屏的家伙。
技术人员就给我好好藏在后面，不要出来闲逛。
我扫过那个显示着六个光点的屏幕，呼出了因疼痛而猛然吸入的一口气。
计划正在顺利进行，接下来的部分，全部都是额外任务。
至于我的性命，自然也在计划的考虑之中。毕竟这份计划，不只是为了生者。
也是对上一个背影的交代。
在射出第三枚子弹的瞬间，我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双手下意识地伸手撑住，却意外勾在枪带上。纤维崩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却没办法撒手脱身，因为距离下颌不远的地面，恰好是一段锈蚀的钢筋。
右腿也中弹了吗，真是麻烦。
我喘着粗气，抬头看向从第三个倒地的人身后缓缓走出的、领头的家伙。果然没猜错，刚才那一枪恐怕也是他开的，难怪是他来带队啊。
冰冷的触感越过雨水，抵在我的额头。除了他那双淹没在雨中的眼睛，来自死亡的、深不见底的黑瞳，同样死死地盯着我。
还真恐怖啊。
他随脚把我的配枪踢到一边，不堪重负的枪带终于彻底断开，连带着枪一起被扫到张开双臂也没办法触碰到的地方。
「他们在哪？」
「他们……」
或许是因为失血，视线有点模糊起来了。但不行，不能是现在。再给我三分钟，不，一分钟就好。只需要一分钟，额外的目标就可以达成了。
所以接下来，我要再撒一个谎。
「他们早就死了。」
「你这话是……」
虽然枪口完全没有偏移，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没有扣住扳机。明明是个大人了，怎么能被这种唬人的话吓到呢？这可是失格啊，太宰的小说里应当有你的位置才对，虽然我也没仔细读过就是了。
我从刚才借力打开的收纳包中抽出那把小刀，猛地抓地向前扑去，不顾一切地把它捅进他的小腿。果不其然，他吃痛地松开了握枪的手。
多谢帮助，佳树妹妹。
我乘胜追击，把伤口如数奉还，于是他也像我一样瘫倒在地。
方向是向前。
虽然我没能被钢筋刺穿，但或许有人可以。
在他下意识双手撑地的瞬间，我向侧方滚开，再将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他的身上。感受到身下的人完全塌下去后，我才拖着血流如注的双腿爬回地面，根据记忆寻找枪的位置。
「不、不许动！」
又来了吗。我的目光从地上被清空弹匣的89式和周围的一堆子弹上移开，转到那个戴着眼镜的家伙身上。
既然是重要的任务，就不要派新兵来混功劳了，好吗？
我有些轻蔑地盯着这个连枪都举不好的家伙，提前感恩起上天对我的奖赏。如果照这个进度，我应该可以超额完成额外任务。
只是随手扔出刀子，那家伙就吓得站不住脚了。这一个未免也太过顺利了。
我滚到枪边，刚填进两枚子弹，就看到又一个人闪了出来。没办法，只好就这样了。
其实原本定的目标只有三个人，现在已经是大成功了。
不过，多多益善。
我迅速上好膛，并在扣动扳机的瞬间，感受到了左臂传来的剧痛。
紧随其后的，是沉闷的落地声。
这么说来这一个好像有点眼熟……原来如此吗，第三枪没能杀死他，还真是顽强。
无论如何，接下来就是第五个人了。
我费力地转过头，看向那个依然愣在原地的家伙，用抖个不停的右手死撑着举起枪，准备射出最后一枚子弹。
但在我扣下扳机之前，枪已经响了。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胸口翻腾着什么东西。应该是血吧，闻到铁锈味了。
我是被谁打中的？
双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却依然盲目地搜寻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弱，好像一切都在离我远去。
我想要在什么都做不了之前扣下扳机，却发现自己连这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害怕了。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却再也没办法抹去。
无论下一刻冒出来的想法是什么，我都会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那是身体对我发出的尖叫。
在我回想起自己在掩体里悄无声息地取下装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的微型定位仪的画面时，我的肺在向我索求空气。但最终我能给它的，只有混着血沫的疼痛。
在我回想起自己制定出将定位仪用衣服上的细线一个个系在身上来迷惑这帮家伙的计划时，我的心脏在向我哀嚎痛苦。但最终我能给它的，只有注视着它渐渐停下。
在我回想起自己明明准备借由一死让定位信息永远停下而失去价值，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述说假计划的场景时，我的大脑在向我警告危险。但最终我能给它的，只有放任它一直警告下去。
已经无力回天了。
不过我的计划还是成功了。无论如何，他们都绝对不会再被追击了。
所以，就原谅我的谎言吧。
那个关于换枪的谎言。
其实我那晚只做了一个决定——放弃追捕。这把枪只是放在那里，仅此而已。
但我决定让你相信，使你捡起这把枪的，是我。
真是抱歉，温水。
原谅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