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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很久后,突然被绊住脚,狠狠地倒在地上。
我撒气般地回踹一脚,才发现那是一根插在土里的矮木桩。人为的痕迹反而加深了委屈的情绪。从小臂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混合着因为摔倒在地而加快的呼吸,让我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在产生这种想法的同时,泪水已经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完全没有征求我的同意。
真是……太差劲了。
比起温水,更差劲的果然还是我。
我明明知道他的压力有多大,也心安理得地享受过他的善意,为什么还要那么苛责他?
他说到自己的贡献时停顿的样子,深深刻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旦他说出那个答案,没有人可以反驳他。
可是他没有说。
我这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吗……
如果是温水为了我们而牺牲,我、我也能说出那种残忍的话来,劝其他人放弃他吗?
……不可能的。
我甚至不可能说服自己。
而且说什么马剃不是为了他而死……这种话又何尝不是我的一厢情愿呢?
如果那个牺牲的人是我,我、我难道不会认为自己是在为温水牺牲自己吗?
更何况,马剃她,真的向温水告白过了……
可是、可是!
委屈的心情冲破心脏的壁垒,蛮横地淹没了我。
哪怕我说得那么过分、那么咄咄逼人,也没有想到温水也会反过来斥责我。
……自私的人是我才对。
搬出那种已经过去的事情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什么的,也是站不住脚的。
我、我不是在叫醒他,我明明是在推他。把他推向无法回头的绝路。
所以他崩溃了,爆发了。然后,被我的崩溃压了回去。
……我亲手,把他即将发泄出来的情绪堵了回去。
思绪停下了好一会的我,无意识地坐在了被踏出的道路之外。灌木的沙沙声离我如此之近,近到几乎盖过了我的抽泣声。从模糊的双眼中,看到了一条歪歪扭扭、时断时续,但依然在努力向前延伸的路。
从队伍里逃离出来的我,或许就像现在这样,无情地抛弃了那条已经疲惫不堪的小路吧。
而我现在身处的地方,却更是希望的荒地。
我现在,应该回去吗?
刚刚才任性地撒气的我,该怎样面对那个遍体鳞伤的温水呢?
如果他们选择了马剃,我又该怎么办才好?
停留在周遭朦胧不清的坑洼上的目光,终于愿意调转开来,稍微看向更远一点的地方。只是我所能看见的,依然是一片朦胧。
胡乱擦掉眼眶里的泪水后,世界清晰起来,我对着自己在泥泞的地上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出神。
明明是离开时留下的东西,却在为我指引回去的道路。
我深吸一口气,强推着自己站了起来。刚才已经这样对待过温水了,所以自己也一定要尝尝这种滋味才行。
但在感叹它的苦涩之前,一个信号先一步进入了我的脑海。
矮木桩。
那个不起眼的『人为痕迹』,在此刻却格外扎眼。
我回过头,再次看向道路旁边的坑洼。
不对。
碎片般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拼拼凑凑,浮现出让我后背发冷、肠胃抽搐不止的真相。
后怕、恐惧、担忧、自责……无法简单概括的复杂心绪,在我凭着月光看见那根细线的一刹那,一股脑涌了上来。
必须要回去!越快越好!
在大脑下达这个命令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种信息只有我知道啊!
拜托了,一定、一定、一定、一定……
一定要赶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