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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理性上我已经完全理解了『不可能再次接触到志喜屋学姐』的事实，但我的心情仍然留在原地。甚至，说得过分一点，出于私心，我还不想从这里离开。
即便如此，周围逐渐清晰的色块也不会给我选择的余地。在我轻轻抱住眼前的人影时，汗水的触感就宣告了最后一面的结束。
仍然没有做好面对残酷现实的准备的我，没有勇气睁开眼睛。
「八奈见学姐……不要……」
虽然早已意识到怀中的人不是志喜屋学姐，但当气若游丝的制止声飘进耳中的那一刻，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不知所措地搜寻，定格，将佳树的样貌呈现在我的眼前。
一时不知该对眼前的景象抱着怎样的心情的我，想要开口，却突然发觉刚才佳树的话有些不对劲。
「不就是血吗！我也有的是啊！」
伴随着这声嘶吼，我将目光转向手里拿着刀的八奈见。
刀刃正指着她的手腕。
「把这些给佳树妹妹不就好了！」
这是在……？
拖着刚刚苏醒的大脑费力地思考时，刚才的景象不由分说地侵入了我的脑海。
将佳树腹部血流如注的伤口，毫无保留地再度呈现在我的眼前。
……
难道说？
我猛地抬起因思考而微微低下的头，不可置信地瞪向八奈见。
这家伙！
「……兄长大人？」
我轻轻放下佳树，在她疑惑的呼唤声中冲向八奈见。我用力拍在她的小臂上，那把终于传到第四人手中的刀掉落在地，发出近乎破碎的声音。
在把八奈见扑倒在地的瞬间，我看见了她圆睁的双眼。从里面透出的或许是震惊之类的情感，但我不敢那么草率地下定论。所以我，还是选择了扑倒。
「……温水君？」
「八奈见同学，你刚才……」
感受到身下的八奈见挣扎的力度，我下意识按住她的双手。
「放开……」
但她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大，甚至挣脱了我的手，翻过身来面对着我。
意识到事情或许会在某种层面上超出掌控的我，赶忙使出全力抓住八奈见的肩膀，防止她向留在原地的刀伸出手。
然后在短暂地稳下局势后，继续我的问题。
「你这笨蛋，刚才难道是想割腕把自己的血给佳树吗？」
伴随着沉默，八奈见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但仅仅是一下。
「温水君，你……」
话还没有说完，却又一次撇开了视线。
然后，我听到了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八奈见的哭腔。
「你……回来了吗？」
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放松，慢慢远离八奈见的面孔，站起身来。
不知道为什么，地面好像在颤抖一样。
我把八奈见从地上拉起来，对着她看了良久，却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回到佳树身边，靠着她坐下，听到那句熟悉的『兄长大人，欢迎回来』，看到那个熟悉的笑容时，我才终于有力气开口回应。
「嗯，我回来了。」
也试着露出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笑。
佳树盯着我看了一会，接着『噗』一下笑出了声。
虽然很虚弱，但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笑。
「兄长大人，笑得好丑哦。」
意料之外的嘲笑，却让我也不禁失笑。
「什么嘛，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所以说，你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啦，温水君。」
我看着八奈见黑一道白一道的笑脸，笑得更加放肆。
「八奈见同学，你的状况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哦？」
于是，我们得到了一段可以把一切抛却脑后、只顾放声大笑的时光，尽管不知何时它就会在我们眼前悄然逝去。
这么说来，之前好像已经得到过很多次这样的时光了。只是每一次都被我们毫无知觉地随意浪费掉了。
不过，或许也称不上是浪费。
扫过眼前这两张和记忆中的样子相重合的笑脸，我自己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又一次上扬。
倒不如说，这段时间，就是专门用来浪费的才对。
◇
伴随着佳树虚弱的咳嗽声，这段纯粹的时光正式告终。
或许也是最后一段了。
我深吸一口气，握住了佳树越发冰冷的手。也感受到了佳树用力的回握。
虽然完全没有用力的感觉，轻飘飘的好像一吹就会散开，然后像是蒲公英一样飞到不知哪里去，再也不回到我的身边。
说起来，其实已经或多或少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毕竟妹妹总有一天会离开哥哥的嘛。但我所希望的并不是这样的离开啊。
……其实无论是哪样的离开，都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做好接受佳树离开的准备。
对不起，佳树，我是个幼稚的哥哥。明明一直在做着故意忽视你的心意、有意无意离你远去的事，却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离我远去。在这个方面，我或许还没有你成熟。
所以，接下来的平静，都是我的表演。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一股不可思议的平静感，仿佛透过佳树的指尖流向了我。被平静的氛围团团裹住的我，与此同时却无法停止内心的挣扎，反倒被纠结的负罪感轻轻缠住。
好像已经碎裂的心被短暂地包在一起，勉强着继续跳动。
在这样的心的驱动下，我转过头，却看见佳树躺在床上，温柔地注视着我。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但久违的氛围还是让我的意识认出了这里。于是四处张望的视线重新回到佳树的脸上，将她与某一个过去重合。
这里是佳树的房间。
而眼前的佳树，是上国小时突然发烧的佳树。因为那段时间父母在出差，只好由我来照顾生病的妹妹。
该说是佳树太温柔了吗，最后这种时刻回想起的居然是这么久远的回忆。而且是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事。
……不过，这也就说明这段经历对于佳树来说很重要吧。
我伸出右手，摸了摸佳树的额头。在触摸到的瞬间，浑身不禁一颤。
果然，很冷。
心绪下沉了片刻，随后被自己强行提起。
……但现在的佳树是正在发烧的佳树。所以，额头冷下来也就说明，已经没事了。
嗯，已经没事了。
就算是针对现实来讲，也……已经没事了。
手掌从额头滑到脸颊，依然感受不到什么温度。只有笑容的温度透过空气传到心中。
「兄长大人，佳树好了没有呢？」
听到这句话的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然后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嗯，已经没事了。」
「太好了。辛苦你了，兄长大人。」
如释重负。现在的佳树露出的笑容，和当初的佳树似乎拥有同样的含义。
……这样啊。那句『太好了』，说的是这个啊。
终于理解了佳树的心情的我，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嗯，真是太好了。」
又摸了摸佳树的头，记忆中光滑柔顺的发丝从我的指缝漏出，在风中微微摆动。
「那么，兄长大人。佳树要休息了。」
「嗯，好好休息吧，佳树。」
目送着佳树闭上双眼。
再次深吸一口气，握住了佳树冰冷的手。
颤抖的指尖，蒲公英悄无声息地飘走了。
◇
沉默。
长久的沉默。
看着佳树在温水怀中安静地逝去的八奈见，短暂地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现在究竟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心脏同时为了温水和佳树两人而撕裂地跳动的八奈见，陷入了这样的迷惘。
直到温水轻轻地将佳树的手放回她的身侧，像是稀松平常地给妹妹盖好被子一样，仔细地整理好佳树的衣领，最后抬头看向八奈见时。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的八奈见，立刻抬起头与温水对上了视线。
拼命想要说些什么的她，在看到他的眼睛的瞬间，瘫坐在了地上。
泪光，看不见了。
平静的眼神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孩子般天真疑惑的神情。
地震般的颤动，席卷了八奈见的心。
颤抖的嘴唇互相磕碰，结果到头来连叫他的名字这种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只能呆愣愣地等待温水开口。
「八奈见同学。」
温水直视着八奈见，歪着头问出了问题。
「佳树去哪里了？」
呆滞，然后——
哽咽。哭泣。嚎啕大哭。此时的八奈见想做的事只有这些。
如果可以一边扑在温水怀里，一边哭喊着捶打他的胸口，她一定会这样做。直到她哭得脱水，喊得嘶哑，打得没有力气也不停下。
直到温水再次『回来』也不停下。
但她不能。
这个脆弱的家伙，稍有不慎就会彻底破碎，连重新拼合起来都做不到的。
所以，她对着面前诚心发问的温水，挤出了笑容。
「我会带你去找到佳树妹妹的，温水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