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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温水君，醒一醒啦。」
八奈见一边搀扶着温水，一边摇晃他的肩膀，徒劳地重复起唤醒的尝试。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心知肚明：自己是不可能叫醒温水的。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好像就没办法说服自己坚持下去。
她把挂在温水肩上的枪带扶正，又看了一眼那把砸在地上崩了刃的刀。
如果早知道枪里没剩多少子弹，她或许就不会把那把装着空包弹的枪拉下了。
八奈见叹了口气，翻了一下温水的衣领。
「真是的，脖子不会难受吗……再这样麻烦我就要丢下你不管了哦？」
毫无意义的埋怨。如果这家伙现在醒着的话，大概真的会惊慌失措地狡辩几句吧。可惜现在他不可能那么做。不过，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忍心抛下他不管就是了。
……对不起啊，小鞠。结果我也是这样。
八奈见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战线指示图，又慌忙地松开手，轻轻把它抚平。
明明温水就丢下她不管，她却没办法报复回去。每次被冷落，她都会在心中责怪他，埋怨他，然后以最小限度表现出来。既希望温水察觉到自己的不快，又害怕温水因为自己平添担忧，这样的心情不知在八奈见的心中浮现过多少次。
这家伙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纠结。
她盯着温水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感觉不出摆在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好像自己扶着的是一潭死水。
明明是责备他的大好时机，八奈见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毕竟温水他，已经很累了。
『八奈见』并不是他唯一需要关注的人。他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需要解决。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八奈见并没有那么多『问题』，她才得不到那么多的关注。
她一手扶住温水的腰，一手抓住他的手，用身体撑起他的手臂。明明自己也没剩下多少力气，却还是硬撑着扶他继续走下去。
如果早知道会这个样子，她绝对会当个坏孩子的。
她回过头，又一次看到了那双死鱼眼。
……还是算了吧。
有时候当个好孩子，其实也还不错。
◇
「呐，温水君，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也跑到部队里了什么的。
「明明老妈在市政厅上班，老爸的工作也回到正轨，根本不愁吃穿哦？这种情况下却还是没能跑掉，怎么想也很奇怪吧？
「……好吧，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老爸遇到了什么很麻烦的家伙，就让老妈带着我跑出来了。
「可是这样子很过分吧？说着『为了你们好』什么的，却一厢情愿地独自一人离我们而去。笨蛋老爸完全没有考虑我跟老妈的想法嘛。
「不能跟他在一起的话，怎么可能幸福地活下去啊……」
八奈见停顿了一会，转头盯着温水，像是期待某种应有的回应。
但最终也只有八奈见的叹息声和两人的脚步声。
「就是这种地方啦，温水君。女孩子倒苦水的时候，至少要有点反应吧？
「算了，你肯定也只会说老爸他这样做也是没办法的事什么的。听好了哦温水君，这种话虽然没错，但一点作用也没有哦？在这种时候，女孩子需要的是安慰和理解哦？
「嘛，毕竟温水君也是这样子，这次就先原谅你了。」
最后几个字从嘴里吐出来时，干瘪得像是晾了三天。八奈见有些尴尬地停下嘴，伸手从腰间取出水袋，简单灌了几口。
然后转头看向温水。
「来，温水君，啊——」
八奈见把水倒进温水张开的嘴里，接着急匆匆地把手伸到他的下巴底下，接住了漏出的水。
「温水君你认真一点啦，水都漏出来了！」
帮助无动于衷的温水擦干净嘴后，八奈见收起水袋，再次迈开步子。
「然后啊，温水君，我当时为什么说什么都不愿意开车，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完全没有回答。
「骗人的吧？你难道真的以为我只是任性吗？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啊？」
八奈见无奈地捂住脸，但随后被手遮住的表情就变成了羞涩。
「其实那几天……是那种时候啦……
「不要问可爱的小八奈见那种时候是指什么哦？就算你这个样子我也绝对会打你一顿的！」
八奈见撇了温水一眼，接着扭过头去。
「我不会真的用力的啦，又不是什么暴力女……
「还有啊，温水君，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马剃同学有问题的？小八奈见可是在那次倒车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了哦。只有那个角落有石头欸，还偏偏差点就把轮胎划破了。
「你难道觉得这是马剃同学的萌点吗？温水君，哪怕是我也会觉得这样有点恶心了哦？
「……不，应该说最开始就很奇怪呢。趴在路边的人居然是跟自己的朋友表白过的新任学生会长什么的……再怎么说也太巧了些吧？
「至于我为什么那时候就知道马剃同学跟你表白过……这个保密哦~」
八奈见对着温水挤了挤眼，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笑容下一秒就褪去颜色，只剩下几乎丧失表情的面庞。
「对不起，温水君，当时我放松警惕了。
「如果盯得紧一点，或者多跟小鞠嘱咐两句，或许你就不会发现柠檬酱的拐杖了。
「对不起……」
咽了一口口水。就好像接下来的话干涩得难以言说。
「其实，白玉的事，我也知道。虽然只知道一部分。
「虽然说不清楚小白玉是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但她当时的表情真的……很让人心疼。
「其实本来应该是我把找到庇护所的事揽到自己身上，替小白玉拖延时间的。但是……
「也许就像我当时在丰川稻荷结缘一样，小白玉也觉得，是应该做出了断的时候了。
「但最开始我真的做好了被当作内鬼的准备哦，结果到最后全都被小白玉一个人抢了功劳，心里果然有些不平衡呢。
「明明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啊，不然的话我怎么会偷偷……」
八奈见突然瞟了温水一眼。
「温水君，你当时应该醒着吧？」
听不到回应的八奈见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你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啦，温水君。」
八奈见一边笑着嗔怪，一边却没法维持住上扬的嘴角，只好任由重力把它拉回地面的方向。
「虽然这么说，但我也做了很过分的事呢。
「明明温水君你也是做好了觉悟才问我的，我却一点也不负责任地说什么要独处一会。完全是个坏孩子吧？
「如果我没有那么任性的话，是不是就不会……」
话语到此就被塞住了，只有碎成粉末的音节从缝隙里漏出，让人稍微品尝到它的苦涩。
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的八奈见，突然感觉到脸颊传来的温热触感。她顺着温度转过了头。
「温水君……？」
「八奈见同学，不要哭了。」
说出这句话的温水依然是那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却没有停下手上擦眼泪的动作。直到八奈见眼角的泪水一滴也不剩，他才慢慢收回手。
半张着的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呆呆地维持原状，就好像它也在盯着面前的男孩出神。
半晌过后，八奈见才闭上双唇，嘴角向下地露出笑容。
「谢谢你，温水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