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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分辨不出究竟哪一侧是校内，哪一侧是校外，自己一个人来回看了许久的八奈见最终决定，扶着温水一起，先跨过去，再迈回来。
这样的话，无论怎么样，他们肯定都回到过学校了。
在完成了这个天才的『保底试错』后，八奈见高高举起右拳，用尽全身力气欢呼起来。
「小八奈见终于回来啦——」
接着她抓紧温水搭在自己肩上的右手，用手肘戳了戳他。
「好啦，温水君，你也……」
温水手心的温度传达到她的手掌的同时，八奈见看见了他微微张开的嘴。
在呼吸呢。
虽然一点也不顺利就是。
「算啦，不为难你了，确实也差不多该休息了。不过本来找地方休息这种事应该你自己来的吧？真是的，感谢伟大的小八奈见开恩吧。」
一边做着无用的抱怨，一边帮温水躺倒在一处看起来还算舒服的缓坡上。
安置妥当的八奈见回过头，恰好看到了校门。
真是的，怎么偏偏还剩下来了啊？如果连校门也不在了的话，他们也许就会这样一直走下去了。
虽然听起来会很累，但总比现在这样要好些吧？就算已经做好了这样那样的心理准备，真正面对这种结果的时候，还是无法避免地想要逃走啊。
看见温水的呼吸稍微平缓下来，八奈见小心翼翼地把水倒进他的嘴里。
怎么好像自己突然变成了温水的护工一样啊，真是讨厌。发着牢骚的八奈见，毫无迟疑地擦去了温水嘴角的水渍。
把手掌从他发烫的额头上移开后，八奈见轻轻解开了马剃留下的包扎带。
呜咽不清的呻吟声从温水口中传来，打断了八奈见的动作。
很疼。
但已经很久没有换过了。
可是他们没有药，就算换了也于事无补。
换一下的话，或许还能多撑一会。
一会又有什么用？
停在原处的手抖得发麻，来回痉挛的样子就像是无法理解大脑发出的矛盾指令，只好紧绷筋肉却什么也不做。
八奈见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继续了动作。
就当作听不见。
各种奇怪的戏码都陪他演过了，不过是装作听不见而已。
只是当作听不见……
彻底松开那根被血水浸染了无数遍、已经看不出本色的布条时，汗水顺着八奈见打结的发缕滴落下来，砸在焦黑的土里。
八奈见只看了那个伤口一眼，就移开视线，攥紧了刚刚解下的布条。
……真的好难。
即便声音已经微弱得听不见，八奈见还是觉得，温水的呻吟声没有停下过。
真是辛苦你了，温水君。
八奈见死死遮住自己沾满血渍污垢的手，深深地低下了头。
◇
还没有整理好情绪的八奈见，因为突如其来的触碰被迫结束了沉沦。
「温水君？」
她毫无头绪地迎上温水清澈得过分的双眼，轻轻握住他搭在自己脑袋上的手腕。
这是摸头吗？
八奈见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柔触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只是在明白之前，微笑就提前爬上了嘴角。和眼前的家伙露出的笑容，大概是一样的。
发觉那只手不再稍稍摆动的八奈见，像是握着雏鸟一样，把它轻轻地从头顶摘下。然后，用双手捧起，放在膝上。
正欲离开的八奈见的手，却在此时被猛地握住了。
力度之大，让她一时间无法相信，这是躺在自己面前的、温水的手。
有些混乱的她把视线从手上转移到他的眼中，却发现他并没有在看自己。
试图去理解，去思考，去猜测，却发觉自己此刻什么也做不到。被迫接受了这一事实的八奈见，带着填满问题却空空如也的脑海，顺着温水含着笑意的目光，转过了头。
然后，看见了校园。
看见了完整的校门竖立在自己面前。青翠的树荫向自己招手。
看见了教学楼转眼间拔地而起。曾经被好动的学生意外打碎的玻璃也已经修好。
看见了操场的绿茵地郁郁葱葱。口号声和哨声夹带着不服输的叫喊不问自己的意见就闯进耳朵。
看见了教室的灯光一齐亮起。裹着对成绩的忧虑的嬉笑在风里飘散。
看见了文艺部的窗户『哐当』地打开。崭新的窗帘远远地躲开阳光，争先恐后地逃进屋子。
看见了一边敲打手机屏幕，一边捋着发丝的小个子女生；看见了刚刚倒满茶杯，就不知道从哪里捡起一块橡皮的女生；看见了披着擦汗用的毛巾，挥手朝他们跑来的女生；看见了在校门口紧盯着每一个学生，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女生；看见了神出鬼没，已经毕业却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女生；看见了不久前才升上高中，已经加入学生会发光发热的女生……
嗒。
听到了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一起回来了。
看见了这一切的八奈见，不敢移开视线。
她难以置信地回握住温水的手，不再感觉到灼人的热。
直到最后一次眨眼。
泪光带来了朦胧。
急匆匆地抹去泪花，却再也找不见刚才的一切。
只剩寂寞的校门。
八奈见用双手握住那只开始发冷的手，心知肚明地望向他。这就是最后一眼了。
躺在缓坡上的温水，已经闭上了眼。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并没有很久。
八奈见松开了温水的手。开始翻找他和自己的口袋。
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摆出来。
「柠檬酱的秒表。除了叫醒我以外，就是在最后给大家添麻烦。真是的。」
「马剃同学的钥匙扣。居然连这种礼物都私藏起来，真是好过分啊，温水君。」
「小白玉……居然什么也没留下呢，也太绝情了吧？」
「小鞠的地图。毕竟三层床被你自己带走了嘛。」
「然后是佳树妹妹的厨刀。被我害得崩刃了呢，真是对不起。」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难道还有某个不知道的人隐藏在我们中间吗？」
八奈见笑了笑，不知是在嘲笑自己疑神疑鬼，还是面对这些本应让她感到痛苦的遗物时，生发出了某种不可思议的释然。
但总之，她笑了。
「明明都坚持到最后了，却偏偏挑这种时候弃我而去。果真是个渣男呢，温水君。」
八奈见一边说着，一边越过温水伸出手臂。
「而且直到最后，你也没有问我那天晚上的事。那可是我的初吻欸？这样真的很过分哦，温水君？我应该有给你讲过该怎么对待女孩子的心意吧？你真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呢。」
摸索一番后，她的手终于抓住了那个东西。接着她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
「你的问题就出在这里啦，温水君！」
伴随着最后一句吐槽，她把那把枪拿到了自己面前。
第一次遇到追兵的时候，温水君开了一次。
手指轻轻滑过枪身，冰凉的触感越过神经，刺激着大脑。
独自面对追兵的时候，马剃同学开了好多枪。等到他们再捡起来的时候，枪里就只剩下一枚子弹了。
八奈见用枪口对着自己，黑漆漆的看不见底。
然后，就在不久前，温水君朝地上开了一枪，吓跑了那两个人。
一只手握住枪管，另一只手生疏地寻找着机柄的位置。
也就是说，现在枪里剩下的的子弹是——
手握在上面的瞬间，八奈见得出了结果。
0。
……
她还是上了膛。
咔哒。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