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塑料摩擦声吵醒，迷迷糊糊地在凌乱的被褥间摸索了好一会儿，才从枕头底下捞出那只藏得严实、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屏幕倏地亮起，冰冷的白光刺得他眼前发花，眯缝着眼辨认了好一会儿——已经下午六点多了，窗外的天色正染上暮蓝。
他揉了揉酸涩发胀、几乎黏在一起的眼皮，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关节发出疲惫的嘎吱声，这才趿拉着那双旧得快散架的拖鞋，准备出门觅食，填补空瘪的肚子。
就在他睡眼惺忪地摸向门把时，余光忽然瞥见电脑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份透明快餐盒，塑料盖下隐约可见码放整齐的饭菜，甚至边缘还凝着细微的水汽。
他刚睡醒，脑子还昏沉得像一团浆糊，思维滞涩。怔怔地盯着那两份突兀出现的盒饭看了好几秒，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记忆短暂断片——尤其此刻房间里空荡荡、静悄悄，更让他陷入某种“田螺姑娘来过？”的迷惑之中。
就在他蹙眉、试图重启大脑进行思索的刹那，“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转动。
刚刚出去倒垃圾的苏晓，正拎着空荡荡的垃圾桶站在门口，带着屋外微凉的、傍晚的空气走了进来。
“看什么呢？眼神直勾勾的。”她放下垃圾桶，很自然地坐到电脑桌边，利落地拆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木屑轻微弹起，“醒了就赶紧吃饭，待会儿凉了。”
沈默眨了眨还蒙着一层水雾的困倦眼睛，也跟着坐下来，一边掀开盒饭盖子，扑鼻的菜香让他胃里一阵轻鸣，一边含糊地问：“你哪来的钱？”
这问题脱口而出，带着刚醒的沙哑。
“卖唱赚的呀！”苏晓语气雀跃，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小得意，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沈默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差点被口水呛到：“不是我说，就你那跑调跑到姥姥家、能把流浪狗唱跑的嗓子，没被人扔硬币砸走就不错了，还能正儿八经挣到钱？”
“放屁！你这就是赤裸裸的诽谤！”她立刻瞪起眼睛反驳道，筷子“啪”地一声按在桌上，“老子的歌喉堪比天籁，怎么就不能赚钱了？”
沈默笑得肩膀直抖，塞了满嘴的饭，根本说不出话来。
苏晓没好气地甩给他一个白眼。
沈默埋头安静地吃着饭，没再继续调侃。
苏晓望着他专注进食的模样，眼神渐渐飘远，思绪不由自主地坠入了回忆的漩涡——
那时他们都还一穷二白，每次出门吃饭，只能钻进街角最便宜的苍蝇馆子。
油腻的桌面、嘈杂的人声、还有总是嗡嗡盘旋的飞虫，却成了那段日子里最鲜活的注脚。
她望着沈默低头吃饭的侧影，恍惚间竟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了起来——尤其是桌面上那点不经意残留的油渍，简直和当年苍蝇馆子里油腻腻的木桌一模一样。
一阵说不清的恍惚蓦地涌上心头。这一切，太不真切了。
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漫长而荒唐的梦。
等睁开眼，会不会还坐在那家吵吵嚷嚷的小店里，窗外是熟悉的街巷，而对面，仍是那个一无所有、却也不用背负一切的少年。
“喂喂。”
沈默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拽了出来。他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饭盒整齐地摞在桌边，正挑眉看着她几乎没动过的餐盒。
“怎么，吃不下了？不要就给我，我还没吃饱。”他故意逗她，伸手作势要拿。
苏晓猛地回过神，一把将饭盒护住：“吃不下你妹啊！老子才动了几口，刚想事情走神了而已……你是卡比兽吗？吃这么多？”
沈默坏笑一下，手指利落地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脸上。
苏晓扒拉了几口，却总觉得饭菜老是塞牙缝，胃口一下子败了个干净。
她没好气地把饭盒往沈默那边一推，嘴里骂咧咧的：“吃吃吃！吃死你个b养的！”
“啊，我开玩笑的……”沈默挠了挠头，语气软了下来。
“知道，”苏晓把饭盒又往前推了推，“就是突然没胃口了。”
沈默瞥了她一眼：“这样啊……要不要哥带你去洗个脚？给你提提胃口。”
“滚！”苏晓忍不住笑骂出声，一把将筷子扔向他。
沈默也没推辞，毕竟浪费粮食确实不好。他就着苏晓用过的筷子，十分自然地吃了起来。
苏晓看着他坐在电脑前一阵敲打，忍不住问道：“这就准备直播了？”
“嗯。”沈默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
“现在不是饭点吗？有人看？”苏晓表示不理解。
沈默手上动作没停，想了想答道：“应该有吧，”他语气轻松，“我操作挺下饭的。”
苏晓忍不住笑出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沈默送给她一个标准的白眼，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他熟练地点开游戏客户端，选择了排位模式。
这是一款类似英雄联盟的5v5竞技游戏，三条分路纵横交错，五个位置各司其职。
沈默这把打的是上路，一条纯粹考验个人技术的单人线。
匹配成功的提示音刚落，画面迅速跳转到英雄选择界面。
这款游戏虽然名称不同，但机制和英雄联盟几乎如出一辙，从地图布局到角色技能都透着浓浓的既视感，活像个精心打磨的翻版。
沈默压根没在意队友和对面选了些什么。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Ban位列表，随即毫不犹豫地锁定了一个英雄——那是个外形憨厚、动作略显笨拙的角色，光看模样就透着一股“不太聪明”的气息。
苏晓凑近屏幕，盯着那个圆滚滚的英雄模型，疑惑道：“这……是石头人？”
“差不多吧。”沈默随口应道，手上已经开始调整符文天赋。
苏晓皱起眉，指了指对面已经锁定的一个身形飘逸、手持双刃的英雄：“你看对面选的那个，一看就灵活得要命！你怎么反倒选个这么笨重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沈默嘴角一扬，鼠标稳稳点下确认键，“对面先亮绝活，摆明是等我counter他。常规思路当然要选个灵活的英雄跟他秀操作——”
他侧过头，冲苏晓挑眉一笑：“但我偏不。我就选个看上去最憨、最笨的，让他以为我是个混子，放松警惕。等他轻敌上头，就是我石头人创烂他的时候。”
苏晓张了张嘴，一时间槽多无口，最终只挤出一句：“……你最好是。”
“这叫心理战术。”沈默嘴角一勾，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人总是习惯顺着直觉走，而我偏要反其道而行——越是看似吃亏的选择，越能打乱对方的节奏。”
他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不知是被自己的歪理逗乐，还是因为想到了对方上当的模样。
苏晓干脆搬来椅子坐在他旁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屏幕——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沈默这套“反直觉战术”是怎么被对面按在地上摩擦的了。
果然不出苏晓所料，开局才几分钟，沈默的英雄就被对面揍得满头是包，血条岌岌可危地悬在半截。
他却一点也不急，反而缩在防御塔的保护范围内，优哉游哉地吃着兵，偶尔还晃悠两下，仿佛塔下是他家客厅。
“我说什么来着？你这根本是在坐牢。”苏晓抱着胳膊在一旁直摇头。
沈默却丝毫不慌，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目光短浅了啊同志，一时的劣势不代表失败。”他一边说着，一边精准地收下一个小兵，“你看补刀数，根本没被拉开。对面操作再秀，我们现在经济还是持平——这波，我在大气层。”
“再说了，”沈默语气从容，目光仍紧锁屏幕，“他拿那么强势的英雄，却压不崩我一个‘混子’，现在最急的是他。”他瞥了一眼在塔外不断徘徊试图找机会的对手，笑了笑，“你看，他已经开始焦躁了。而我——在等技能，在等装备，更在等他的失误。”
他优哉游哉补完最后一个兵，才继续说道：“局势，是此消彼长的。现在他越急，等我第一件成装出来，节奏就该反转了。”
苏晓忍不住笑出声，看着他一本正经分析得头头是道，明明血量惨淡却一副大局在握的样子，摇着头吐槽：“你就硬扯吧，我等着看你被越塔强杀。”
果然如苏晓所料，对方趁着一大波兵线进塔，果断起了杀心。
只是那人太过心急，完全没注意到一个身影正从河道悄悄绕后。
就在敌方越塔冲来的瞬间，沈默的打野队友如神兵天降，从后方草丛猛地杀出。
技能交错、普攻追击，一番激烈操作后，原本嚣张的对手直接变成尸体躺在了塔下。
只剩一丝血的沈默站在对方尸体旁边，悠闲地按下了回城键，转头对苏晓挑眉一笑：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苏晓抱着胳膊哼了一声：“纯属对面太菜，河道视野都不做，也敢这么压？”
沈默闻言笑得更加得意了：“那当然是对面蠢啊。但凡聪明一点，会把我当傻子打？这波啊，叫演技。”
沈默操控着英雄慢悠悠回到线上补兵，下巴微微抬起，语调里满是压不住的得意：
“看见没？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为一胜；”
他吃掉一个炮兵，继续摇头晃脑地说道：
“以弱迎强却不露败相，反而诱敌深入，此为二胜；”
话音刚落，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着比出三根手指：
“赢了局面还赢了气势——胜了又胜，此乃三胜！”
苏晓被他这番歪理逗得笑出声来，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只好摇摇头继续看屏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打得随性，一个吐槽得犀利，谁都没有注意到——沈默那个平时不温不火的直播间里，在线人数正悄然攀升，悄然突破了他往日那不咸不淡的平均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