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漓依然很少出门,但林辞放在窗台上的东西,开始会得到一些简单的“回礼”。
有时是一张画着奇怪图案的纸片,有时是一颗包装简陋的水果糖,有时是一朵用旧报纸折的小花。
她依然沉默寡言,但林辞偶尔隔着窗户跟她说话,她会安静地听,有时甚至会极轻微地点点头。
林辞觉得,这个“怪胎”邻居,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他甚至开始跟她分享自己的事,学校里的趣事,考试没考好的烦恼,隔壁班那个扎着马尾、成绩很好的语文课代表真厉害啊……
他说这些的时候,江月漓总是安静地听着,浅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直到小学毕业那年夏天。
林辞考上了市里不错的初中,全家要搬走了。
临走前一天晚上,他最后一次跑到那扇窗前,敲了敲玻璃。
窗户很快从里面打开。
江月漓站在窗前,依旧穿着睡衣,长发披散着,脸色在月光下显得近乎透明。
“我要走了。”林辞说,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闷,“明天就搬走了。”
江月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这个……给你。”林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那是一个塑料制的星星挂坠,是他去年儿童节游园会得的奖品,一直没什么用,但此刻,他只想留给她点什么。
江月漓接过那个星星挂坠,握在手心里,塑料的边缘硌着掌心。
“……会回来吗?”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不知道……可能……寒暑假会回来看看爷爷奶奶吧?”林辞也不确定。
江月漓又沉默了。
良久,她才慢慢抬起手,将一直攥在另一只手里的东西,递给林辞。
那是一个用细绳编成的手链,很粗糙,明显是新手编的,绳结歪歪扭扭,但能看出编的人很用心。
手链上串着一颗深紫色的玻璃珠子,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给你。”她说,“戴着。”
林辞接过手链,发现绳结的末端,还用极细的笔,写了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字:
「漓」。
“我会戴着。”林辞把手链戴在手腕上,对她笑了笑,“那你要好好的。”
江月漓没有笑。
她只是深深地看着他,浅褐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涌现出如此清晰强烈的情绪。
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想要抓住什么、却又害怕失去的依恋。
“阿辞。”她叫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不要忘记我。”
“不会的。”林辞保证。
“不要看别人。”
“啊?”
“不要对别人好。”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轻而执拗,“只能对我好。”
林辞愣住了,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看着月光下她苍白又认真的脸,还是点了点头:“……好。”
江月漓似乎满意了。
她缓缓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林辞戴着手链的那只手腕。
“我的。”
她说。
然后,窗户关上了。
窗帘重新拉严。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话和触碰,只是一场幻觉。
林辞站在窗外,摸了摸手腕上粗糙的手链,心里有点茫然,又有点说不清的沉重。
第二天,他随家人离开了大院。
起初,他还会在寒暑假回去时,跑去那扇窗前看看。
但窗户总是紧闭,窗帘也总是拉着。
他放在窗台上的小礼物,再也没有被收走。
那个苍白沉默的女孩,好像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直到初中二年级的某天。
他在新学校的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时,在台下拥挤的人群里,惊鸿一瞥。
看到一个扎着高高马尾、低着头安静站在队伍里的女生。
侧脸很熟悉。
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抬起头。
浅褐色的眼睛,隔着人群,安静地望向他。
那一刻,林辞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典礼结束后,那个女生主动走到他面前,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乖巧”模样的笑容。
“你好,林辞同学。”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和记忆中那个哑哑的声音截然不同。
“我叫江月漓。”
“我们应该是邻居吧?”
“以后,请多指教。”
她伸出手,手指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林辞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刻意练习过的笑容,看着她身上的校服,看着她脑后那束得一丝不苟的马尾,像极了他曾经随口夸过的“隔壁班语文课代表”……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校服衬衫的袖口。
那里,露出一小截纤细的手腕。
手腕上,戴着一个廉价塑料星星挂坠串成的手链。
和他此刻藏在袖子下的、那条歪歪扭扭的绳编手链上,那颗深紫色的玻璃珠子一模一样。
回忆如同潮水般退去。
林辞躺在深紫色星空的房间,手腕脚踝被弹性织物束缚,浑身冰凉。
他怔怔地看着梳妆台前,那个已经卸完妆、恢复了“乖巧”模样的江月漓。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窒息般地疼。
原来……
原来那么早……
那些他以为的“偶然重逢”,那些他以为是“缘分”的同校同班……
都是她精心计算的结果。
她看着他,模仿着他喜欢的类型,努力变成他可能会多看两眼的样子。
她认真学习,考到年级前列,不是因为热爱,而是希望他“有问题就来问我,不要问别的女生”。
她在他面前总是温顺乖巧,善解人意,背地里却将所有试图靠近他的女生都用各种方式“劝退”或“吓跑”,无论是送情书的、借笔记的、甚至只是问路的。
而他,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
他只是觉得,月漓是个有点内向、但很努力的好学生,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可以信任的邻居妹妹。
他甚至因为她总是“恰好”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难过的时候安慰,在他困惑的时候解答而对她产生过朦胧的好感和依赖。
现在想来,那些“恰好”,恐怕都是她日夜观察、算计的结果。
那些安慰和解答,背后藏着的,是近乎恐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想起来了?”
江月漓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走到了床边。
她俯下身,银色的长发垂落,扫过林辞赤裸的胸膛。
这头银发是她得知苏九儿的发色后,染成了同样的颜色。仿佛通过这种模仿,就能窃取一丝那只狐狸精在林辞心中的份量。
包括那琥珀色美瞳也是如此。
厚重的黑色下眼影、暗红唇彩、闪钻贴饰……所有属于“地雷系江月漓”的武装都已卸去。
这张脸,清纯,柔弱,我见犹怜。
是过去的林辞,最不会防备的样子。
“阿辞总是这样。”她伸出手指,轻轻描摹着林辞的眉眼,“重要的事情,总是记不住。”
“不重要的、随口说的话,却被我当成了圣经。”
“我说过的吧?”
她的指尖停在他的嘴唇上,微微用力按压。
“不要看别人。”
“不要对别人好。”
“只能对我好。”
她的眼神,逐渐染上熟悉的偏执。
“可是阿辞……你没有做到呢。”
“你看了那个狐狸精。”
“你对她好。”
“我很生气,阿辞。”
江月漓慢慢爬上床,跨坐在林辞腰间。
她身上那件纯白色的蕾丝睡裙裙摆散开,如同盛开的花朵,铺陈在林辞身体两侧。
隔着轻薄柔软的布料,林辞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大腿肌肤的温热和柔软,以及某个更加微妙部位的隐约轮廓和温度。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几乎凝固。
“月漓……你……你先下去……”他的声音因为恐慌而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