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灵

作者:薛定谔的呜喵王 更新时间:2025/10/23 12:10:43 字数:3634

十月末的风,已经带上了些许锋利的凉意。它穿过半开的窗户,把校园的杏树叶吹满了操场,却只轻巧地拨弄着挂在学校廊庭上的玻璃风铃,——那是去年2029届衡静双语国际高中校园文化祭手工社的作品,此刻被风推着轻轻晃发出一连串清澈的叮铃声音,折射的光斑落在星见绘仁的练习册上,像撒了把碎银。

绘仁的目光,就被这串风铃牢牢地捕获了。笔尖停在数学题的辅助线上,目光却黏在窗外:阳光透过晶莹的玻璃管,在她浅褐色的瞳孔里投下细碎摇曳的光斑。风铃内部的金属小锤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微观幅度高频振动着,每一次振动,都牵引着周遭看不见的什么东西,让那片方寸之间的空气,显得格外澄澈而……“活跃”。

绘仁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就像注视着一杯即将满溢却始终不溢出的水,一种悬而未决的平衡。

还有三天就是今年的校园文化祭了,父亲雄一郎上周在电话里说“争取赶回来听你弹琴”,可前天的通话星见绘仁还没开口,父亲就如复读机一般说完了那句话后就挂断了,忙音里似乎混着风的呼啸,还有他那句没说完的“如果祓离山那边……”

“大山田同学,你只说对了粒子性的一面,忘了波动特性的验证哦。先请坐。”被点名的男生挠着头,有些讪讪地坐下。

“那么,我们回到这道思考题本身——”班主任田中美雪老师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声音,打破了课堂的安静。

田中美雪老师转过身,指尖捏着红笔,在黑板上同时写下两行字——樱庭文“光の波動と粒子性”与陇渊文“光的波粒二象性”,字迹工整又温和。“我们都知道光很‘特殊’,它既是波,也是粒子。那么,我们请一位同学说说他是如何理解光的‘双重身份’?”

“叮铃——”

风铃恰在此时又响了一声。田中美雪的声音放缓了些,全班同学在这一刻都屏气凝神等待班主任的点名。

田中老师将红笔轻轻搁在教案上,目光在教室里扫过,最终定格在靠窗那个望着风铃出神的少女身上。“绘仁同学,作为副班长来试试吧。”

“副班长”一词如一枚小小的针,轻轻刺了绘仁一下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半秒,才猛地回神,铅笔尖在练习册上戳出个浅墨点。她站起身时,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划破寂静的教室,班级同学的视线齐刷刷落过来,让她下意识地想把头埋低,但她忍住了——明明只想安静待着,可一被人盯着,就手足无措。

绘仁看向黑板上的物理题,简单清晰的题干却与复杂的解题思路,形成了相互纠缠,反复变化的诡奇状态。

空气凝固,校服口袋里母亲织的围巾边角轻轻蹭过手腕,绘仁下意识地攥紧围巾角。

“叮铃——”走廊的风铃,无风轻响。

“好的,田中老师。”绘仁走到黑板前,指尖触到粉笔时,想起了昨晚练钢琴的触感——琴键的凉意和此刻的粉笔灰,竟有几分相似。她盯着黑板上的坐标系,刚才飘远的思绪慢慢回笼,声音轻却清晰:“我觉得……光就像是一个‘选择困难症患者’。”

这个略带童趣的形象比喻让教室里泛起一阵善意的低笑。绘仁的耳根有些发烫,但继续说了下去:“当我们不去‘看’它,不去逼它做选择时,它就能展现出波的性质,像水波一样干涉、衍射……自由而广阔。”她的粉笔在黑板上双缝干涉实验的图像上画下几道舒缓的波浪线。

“可一旦我们设置了陷阱,非要弄清楚它‘到底在哪里’、‘究竟走哪条路’时……”她的笔尖一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洞察力,“它就好像被我们的‘目光’吓到了,瞬间收起波浪般的裙摆,变成一个规规矩矩的‘粒子’,只从一个地方通过,留下一个确定的点。”

绘仁抬起头,浅褐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迷茫与了悟交织的光芒:“所以,我们看到的,也许永远只是光想让我们看到的样子。它的‘真实’面貌,可能取决于……我们如何‘看待’它。”说罢在第二个实验图上画下了一只眼睛。

最后一笔落下,教室里安静了片刻。后排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哇”——是坐在翔太后排的女生,正对着黑板小声惊叹。长谷川翔太自己则把篮球社的训练计划表往桌肚里塞,抬眼时和绘仁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又飞快地转开,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教室恢复安静。

田中美雪老师的脸上露出了赞许而又若有所思的笑容。她走到讲台边,轻轻拍了拍手:“非常精彩的比喻,绘仁同学。你抓住了量子世界最迷人的核心——‘观测者效应’。我们所认知的现实,或许并非绝对,而是与我们的‘介入’息息相关。”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掠过绘仁,又看向全班,“大家要学习这种跳出框架,直抵核心的思考方式。”

星见绘仁连忙低下头,耳根有些发烫,她并不习惯这样的表扬。说完谢谢老师后,赶忙小跑向自己的座位。

前一排的森川咲良微微侧身对绘仁说道:“哇,绘仁你什么时候对物理这么有感觉啦?刚刚是菅原道真(日本文曲星)附体了吧~”

......(绘仁的反应),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观测”、“坍缩”、“可能性”这些词,它们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陌生的涟漪。回到座位时,才发现练习册上的墨点旁,不知何时落了片小小的杏树叶。

剩下的课程中绘仁没再走神,笔记写得格外认真,直到下课铃刚响,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前排的女生凑在一起讨论校园文化祭的合唱服的选择,后排的男生在商量要不要在操场搭个游戏棚。田中美雪抱着教案走到绘仁桌前,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练习册:“绘仁同学,收一下昨天的物理作业,然后送到我的办公室。”

“好的,田中老师。”绘仁赶忙抬头应道。这算是她作为副班长少有的例行公事。

收齐作业时,走廊里的风铃还在响,廊桥柱子上已经贴了好几张文化祭的海报——有动漫社的 cosplay预告,有烘焙社的“免费试吃”启事。一片杏树叶飘落在作业堆上,星见绘仁小心地捡起来,夹进自己的练习册里。

三楼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推开门就闻到淡淡的速溶咖啡香。田中美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物理试卷,红笔在题目上画着圈,桌角放着个印有好看火漆印纹的御守宣纸信封——星见绘仁只扫了一眼,就把作业轻轻放在桌沿,怕碰乱自己刚理好的作业本。

“田中老师,作业都收齐了。”绘仁正准备离开,田中美雪却放下了手中的红笔,抬起头,用一种介于随意和关切之间的语气叫住了她:“绘仁同学,请等一下。”

绘仁脚步一顿,转过身。

“最近上课,好像经常看到你在走神。”美雪老师看着她,眼神温和而通透。“不过,今天你对于‘观测影响结果’的见解,倒是格外敏锐……是最近,对这方面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吗?可以和老师分享下你的近况么。”

绘仁的心轻轻一跳。她张了张嘴,那些关于夜晚睡梦中仿佛听到的细微电流声、关于风铃振动的无端联想、关于即将到来的文化祭、关于父亲那通急促的电话、关于“观测”如何改变事物状态的莫名悸动……无数相关,不相关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滚,却堵在喉咙口,无法组织成一句合理的解释。她只能下意识地垂下眼睫,盯着自己鞋尖。

田中美雪还在批改试卷,并没有催促,“坐吧,这两天上课,你总在看着窗外走神,是有什么心事吗?可以和老师说说么。”老师指尖的红笔顿了顿,公室里的日光灯发出低低的嗡鸣。

绘仁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时膝盖轻轻碰到桌腿,她攥了攥手心:“没、没有……”话还没说完就卡住了,便显得苍白无力。

“怎么了?刚刚上台做题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田中美雪这时才抬起头,侧身从饮水机倒了杯温水推到星见绘仁面前,一次性纸杯壁上凝着水珠。“老师昨天收到你父亲雄一郎先生的消息了,说学校文化祭那几天有重要的天文现象要观测,实在无法缺席,他让我转告你,非常抱歉没法来参加你的钢琴独奏。”

绘仁猛地抬起头。

一股混合着失落与一种近乎可耻的安心的复杂情绪,像潮水般瞬间冲垮了她心底的堤坝。她终于不必再像个傻瓜一样,抱着那点微弱的希望,等待着注定不会出现的身影了。

失落,是因为那个重要的日子,父亲再次缺席。而安心……则是她不必再怀揣不切实际的希望,也不必去触碰那深埋心底、关于十年前母亲在校园文化祭舞台剧当天消失的隐痛。

“老师知道,你很期待父亲能来。”田中美雪的红笔放在作业封面上,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风,“不过雄一郎先生特意交代了,让老师告诉你,他已经托人把拍摄文化祭的相机寄过来了,届时我会让台下同学帮你拍下钢琴独奏的视频。而且……”她顿了顿,看着绘仁的眼睛,“要是你练琴时遇到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大学时也练过几年钢琴。”

绘仁的喉咙有点发紧,她低下头,看着杯底的茶叶慢慢沉下去,小声说了句“谢,谢谢老师”。口袋里的围巾边角又蹭到手腕,这次她没攥紧衣角,而是用指尖,极轻地抚摸着上面那母亲亲手绣下的“杏仁”二字——每一针,都仿佛将无尽的温柔与牵挂,细细编织了进去。

“没别的事,就快去准备下一节课吧。”田中美雪慈爱地笑了笑,重新拿起了红笔。绘仁躬身行礼,退出了办公室。

廊庭里,学生们嬉笑打闹着穿梭不息。绘仁独自走到尽头,在那枚依旧轻吟的风铃前驻足,再次凝望。

这一次,星见绘仁看得更仔细了。那风铃内部的流光,似乎并非阳光的反射,而是从玻璃材质本身渗透出来的、极其微弱的莹白光辉,正以一种独特的频率,极其缓慢地脉动着,如同沉睡的呼吸。

是错觉吗?

她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被身后好友森川咲良元气满满的声音打断。

“绘仁!发什么呆呢!快走啦,下节是体育课哦!”

星见绘仁收回手,最后看了一眼那枚仿佛蕴藏着整个寂静宇宙的风铃,转身融入喧闹的人流。

风,再次拂过。

“叮铃——”

那清脆的声响,在她身后久久回荡,仿佛一个只让她能听见的、来自世界另一侧的序曲。

“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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