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入深海后的碎片,被暗流裹挟。
一种细微而持续的刺痛,像是有银针在轻轻挑动她的神经,将绘仁从深沉的深渊中逐渐唤醒。
意识尚未完全清晰,感官却先一步复苏。
鼻腔里萦绕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清苦的艾草焚烧气息,混合着古老木料散发出的沉静檀香,还有一种……仿佛弥漫在空气中、带着微麻触感的薄雾。
星见绘仁试图抬手,却发现手腕被一种温凉的布带轻柔却牢固地固定在身侧。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碰到身下铺陈的榻榻米,一种带着晨露的、沁凉的湿意,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仿佛这古老的岛屿本身正透过这些细微的触感,向她传递着某种无声的信息。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地捕捉到上方幽暗的梁木,然后,一个庄严的纹样缓缓聚焦——以流畅线条连接着七颗星辰,组成出的七星连珠纹。那是星见家的家徽,沉默地宣示着她所在之地。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触碰声传入耳膜,是银针落入盒中的轻响。
绘仁侧过头,朦胧的视线里,一个穿着深紫色裳唐衣的女性身影正背对着她,在微光中收拾着器具。那侧影的轮廓,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柔和,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与依赖,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炸开,压过了所有的理智。
“……妈妈?”
声音沙哑、微弱,带着刚苏醒的黏连感,却像一颗投入寂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那身影猛地一顿,绘仁看到在逆光中,笼罩身影上的阴影都随之凝滞,光线本身仿佛都变得温柔。
然后下一刻,所有的光影再度归位,以比之前更分明的切割度,勾勒出她彻底转过来的冰冷侧影。
并非记忆中的温柔圆润,而是如同刀削般锐利。深紫色的裳唐衣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唯有袖口处,以极细的银线绣着同样的七星连珠纹,低调而森严。她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一枚简素的银灰色发簪斜插其中,像一道封存情感的锁。她的脸庞保养得宜,却如同覆盖着一层终年不化的寒霜,眼神扫过来时,是彻骨的冰冷,带着一种评估器物般的、绝对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险些损坏的家族藏品。
不是妈妈。
是自己的堂姑妈。
巨大的尴尬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失落,瞬间将绘仁淹没。她恨不得立刻闭上眼,假装从未醒来。
“醒了就别乱动。”
星见千嬅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温度,如同玉石相击,清脆而冰冷。她跪行至绘仁身侧,保养得宜的手伸过来,指甲修剪得短而齐整,像经过精密计算的工具,没有丝毫多余的弧度,从针灸收纳盒中捏起一根银针。
绘仁的脸颊唰地发烫,尴尬地低下头,耳尖泛着红,声音细若蚊蚋:“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千嬅的针顿了顿,没有接话,反而伸出手,解开固定着绘仁双手的布带,捏起手腕。她的指腹坚硬如石,按在脉搏上的力道重得让绘仁蹙眉吸气,气血逆行的隐痛顺着血管蔓延开来。“灵能冲击引发的气血逆行,昏迷三天。”她的声音没有半分关心,只有一种对“家族成员存活”的例行确认,“身为星见家的人,还算命硬,再多昏迷一天,你睁眼看到的可能就不是我了。”
绘仁嗓子干涩得厉害,没有多想,只是舔了舔起皮的唇,小心翼翼地问:“您是……千嬅姑妈?我爸爸呢?”
银针刺入穴位的力道突然加重,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千嬅拔针的动作干脆利落,银针碰撞针灸盒的声响刺耳:“在这里,要叫我家主大人。”她收拾针具的手一顿,语调平缓,字字却宛如带着冰碴,“雄一郎去处理祓离山的灵脉异动,临走前把你扔给我——星见家的人,别总想着依赖别人。他当年就是太依赖‘侥幸’,才会让昕辰神隐的!”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星见千嬅捏着银针的指尖骤然收紧,指节泛白,针身在烛火下微微颤抖。
就这一会,一大堆闻所未闻的信息冲击着刚刚苏醒的绘仁,让她再次晕头转向,但那两个字的出现,让绘仁心猛地一揪,猛得清醒:“昕辰……是我妈妈么?”
“还能有谁。”千嬅的声音再次冷了几分,却多了些不易察觉的轻松。“好在这次,他算是没给家族蒙羞。”
至此,绘仁才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又走了。熟悉的失落感漫上心头,但那股对父亲的担忧和一丝不甘的追问,让她再次开口:“这几天,我是怎么了?是我爸爸送我过来的么?这里是……”
一连串的提问让千嬅眉黛含颦,冷淡地打断绘仁:“三天前,他回家发现你晕倒在家厨房,判断是灵能失控。于是用自身灵能勉强为你做了应急处理,压下了最狂暴的部分,但那点压制,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连夜把你送到我这里——家族的岛,星守屿上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绘仁冻结的心田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父亲并非完全漠视……他看到了自己最糟糕的状态,并在第一时间,用他的方式试图保护她。那股积压了许久的、对父亲的怨怼,似乎在这一刻,产生了一丝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松动。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
一缕发丝顺着脸颊滑落,落在手背上。陌生的触感让绘仁下意识捻起。
触感……冰凉。不是寻常头发的柔软温暖,而是一种如同融化的星霜刺入骨髓。
如初雪落于掌心的、刺骨的凉意让绘仁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有些惶恐地抬起另一只尚且自由的手,颤抖着捻起那缕发丝——
刺眼的雪白!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急切地搜寻,最终定格在神坛供桌旁,那面光可鉴人的古老铜镜上。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而熟悉的脸庞。
然而,那头原本柔和的深棕色长发,此刻已如同被极地的风雪一夜之间掠夺了所有色彩,近乎全白。
白发像初雪落在掌心,没有一丝杂色,唯有发尾还残留着一点浅棕,像被雪压弯的杏树枝,倔强地守着最后一点本色。
这刺眼的白色,比任何言语都更残酷地宣告——她与那个“异常世界”的剧烈碰撞,已在她身上刻下了无法磨灭、触目惊心的印记。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那双浅褐色的瞳孔因震惊而放大,一种混合着恐惧、陌生和巨大悲伤的情绪,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她的心脏。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砸在手背上,冰凉的触感与白发的冷意交织,让她浑身发颤。“为什么会这样……”她攥紧白发,指腹用力到泛白,声音带着哽咽。
“灵能失控在星见家是耻辱。”千嬅冷静地观察着绘仁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看着她眼中倒映出的、那片属于自己的霜雪之地。片刻后,她才再次开口,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近乎“温情”的复杂意味。“你继承了你母亲的无垢灵流体质,却连最基本的掌控力都没有——也不怪你,毕竟在此前,你被雄一郎保护的太好了。”
“而且,这几天我一直在照顾和观察你。”千嬅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秘辛般的沉重。“你的白发,与其说是因灵能紊乱,不如说是一瞬间,自然老化了几十年,这情况我认为和你母亲有关联。”
绘仁猛地抬起头,她意识到,千嬅后面要说的,就是自己一直渴求的真相。
“白发的具体原因我会调查的,目前可以肯定的是,你继承了你母亲的‘无垢灵流体质’——纯洁的灵能,自然容不得任何杂质。”千嬅的目光落在绘仁的白发上,如同宣判,“也意味着你的身体极度的不稳定。这次意外是头发,透支的是你未来的时光。下一次,可能就是你的视力、记忆,甚至是构成你存在的根基。”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又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住。
千嬅冷静地看着绘仁脸上的血色褪尽,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好了,也别多想了,雄一郎已经帮你给学校请过假了,在星守屿上你哪也去不了,安心呆着吧。”千嬅起身时,华丽和服的裙摆扫过榻榻米,露出身后装有食物的弁当盒“先吃点东西,之后跟我去祖灵殿,也该让你见见你母亲了。”
凌晨的星守屿被淡紫色的灵雾笼罩,庭院里的星叶松姿态奇崛,仿佛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都浸透着古老灵能的韵律。
千嬅走在前面,深紫色的裳唐衣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绘仁头埋在奶白色的围巾下,跟在后面,踩着青石板上的露珠,听着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道上回响。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年檀香、烛火与无数灵位沉淀下的、近乎凝实的岁月感扑面而来。殿内光线晦暗,仅有几盏长明灯在幽暗中摇曳,投下跳动不安的光影,映照着层层叠叠、刻满名字的灵位,肃穆得让人窒息。
千嬅径直走向右侧偏前的位置,停下脚步:“到了。”
绘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方灵位木质温润,刻着“星见昕辰”四字,字体端正有力,显然出自精工之手。而在名字下方不起眼处,还有三个细小的刻痕——“叶昕辰”,刻痕较浅,边缘却打磨得光滑,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
“家族规矩,嫁入星见家需冠夫姓。”千嬅的指尖轻轻拂过“叶昕辰”三字,指甲的锋利感在此刻柔和了些许,“但你母亲生前和我说过,陇渊的根不能丢,她的名字要带着家乡的风。”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像在诉说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我成为家主后,悄悄补刻上去的——总不能让她在地下,连自己的本名都没人记得。”
绘仁走到灵位前,指尖轻轻覆上木质表面。一股熟悉的温暖灵能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带着线团特有的气味,与母亲织的那条围巾气息一模一样。莹白微光在灵位上悄然泛起,像萤火般微弱,却足够温暖,驱散了指尖的凉意。
“妈妈的灵能……真的还在这里。”她眼眶泛红,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灵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个牌位是雄一郎用你们家后院杏树做的,上面会有一些强烈的灵能残留。”千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略带温度的话语依旧冷却了空气中的温情,“灵能残留就像她生前织的锦,图案再美,线条再柔,终究不是织布的人了”
那冰冷的理性,差点再次掐灭绘仁刚刚燃起的、脆弱的火苗。
绘仁不愿相信。她闭上眼,将所有意念集中在指尖的触感上。她想起母亲坐在织机前,银灰丝线在指尖流转,教她绣“杏仁”二字时的耐心;想起厨房窗帘后偶尔闪过的莹白微光,像母亲温柔的目光;想起缝纫机上那缕突兀出现的金线,带着熟悉的温度。
她将全部的意识、十年来的思念、刻骨的不舍、以及终于能触及母亲,就算只是一丝残留气息的巨大渴望,都化作一股纯粹的情感洪流,倾注在与指尖下那块木牌连接的、微弱的感应之上。
“妈妈不会丢下我的。”她在心里默念,掌心的灵能不自觉涌动,试图与灵位上的微光产生共鸣。
嗡……
并非实际的声音,而是一种无形的、磅礴的波动,以叶昕辰的牌位为中心,轰然扩散!
下一刻,那牌位上的莹白光辉骤然大盛!光芒并不刺眼,却温暖如同拥抱,瞬间驱散了祖灵殿内积年的阴冷与晦暗!
紧接着,如同星火坠入枯草原,又似沉睡的英灵被至诚之心唤醒——周围,星见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仿佛受到了某种神圣的召唤,依次被点亮!或强或弱,或明亮或温和,频率各异的共鸣辉光,从每一个牌位上散发出来!
整座祖灵殿,在这一刻,被一片庄严、浩瀚而温柔的灵光之海彻底笼罩!光芒流转,仿佛无数先祖的灵魂在低语、在注视、在给予无声的祝福与认可!
在这宏大的、超越了生死的奇迹之中,绘仁能感觉到,满头霜白的发丝正在发生变化。她抬手触摸,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白发从发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浅褐,像枯木逢春,抽出新芽。发尾残留的最后一点霜白渐渐褪去,与原本的发色融为一体,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耳边仿佛响起母亲织机的“咔嗒”声,闻到银灰丝线的淡香,指尖似乎触到了母亲温暖的掌心,带着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力道。
一直静立一旁的星见千嬅,那冰封般的表情,在这一刻彻底碎裂。她惯常冰冷的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震惊、深深的撼动,甚至……一丝对于超越理解之物的敬畏。
千嬅几乎是失态地快步上前,一把抓起绘仁的手腕再次探查。指尖传来的脉象,平稳而有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与周围灵光之海隐隐共鸣的韵律。
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冷静,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激动与凝重:“……不仅仅是稳定。绘仁……你得到了星见家历代祖灵的集体认可!还有……你母亲的灵能,她不仅在,她还在保护你!她在回应你!”
千嬅看着绘仁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最初审视“不合格的麻烦”,到途中评估“需要修正的藏品”,此刻,已彻底转变为打量“家族未来的基石”,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对待“希望”本身的珍重。
“你的潜质……”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重新认识眼前的少女,“远比我想象的更强。”
只是……千嬅想起叶昕辰失踪时的场景,想起那些年她为了守护家族、守护樱庭,做出的一次次生离死别的决策,心头又涌上沉重的担忧——这孩子,会不会重蹈昕辰的覆辙?
灵光渐渐消散,祖灵殿恢复了平静,唯有叶昕辰的灵位还残留着淡淡的莹白。
星见千嬅收回手,走到殿门口,望着崖边渐渐散去的晨雾,语气低沉:“星见家百年未遇祖灵共鸣,叶昕辰的灵能印记不会有如此强的共鸣——除非,昕辰的灵体并未消散,而是处于......量子叠加态。”
“量子叠加态?”绘仁愣住,这个名词陌生又熟悉,似乎在父亲的科学书籍里见过。
“哎……”
一声轻叹。
“有些事,你早晚会知道。”沉默片刻后,千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没有了之前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秘辛般的沉重、“御灵寮的档案,你也看过了吧,里面你妈妈‘因公殉职’的结论,未必是真相的全部。”
“根据你父亲当年的描述,再结合御灵寮档案里的其他线索。‘因公殉职’的结论,未必就是全部的真相。你母亲更可能是被卷入了某种……触及世界底层规则的灵能现象。她的存在状态被‘打散’又‘重组’,并未消亡,而是化为了与现实交织却难以触碰的‘影’。”
星见绘仁浅褐色的瞳孔因震惊而收缩,希望与恐惧交织,绘仁的心跳骤然加速。妈妈……可能并非死亡!而是以某种形式存在着?
千嬅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绘仁混沌的脑海!厨房窗帘的隔绝、档案中“无法解析的扰动”、母亲织物上永恒的温暖、“滋滋”的电流杂音……所有这些碎片,在这一刻被“量子叠加态”这个概念磁石般吸聚,拼凑出一个令人战栗却无比清晰的图景!
千嬅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神中这瞬间的明悟。
“看来你意识到了。”千嬅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重锤敲在绘仁心上,“观察行为本身,会干扰甚至摧毁某些脆弱的存在状态。你家那扇窗帘,不是逃避,而是一种……笨拙的,甚至可能是你母亲潜意识里所期望的保护。”
千嬅的话,像一把钥匙,插入了绘仁心中那把尘封了十年的锁。猛地撬开了她心中那口名为‘父亲之罪’的棺材。棺盖掀开,里面没有腐烂的怨恨,只有一枚被误解了十年、依旧在笨拙跳动的,名为‘爱’的心脏。
然而连带着涌出真相冰山一角的同时,更多、更汹涌的则是毫无头绪的疑问,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希望。
妈妈可能还在。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无法观测的方式存在着。
而那扇隔绝了光线与视线的厨房窗帘,不再是父亲沉默的悲伤堡垒,而是守护着某个脆弱奇迹的、笨拙而温柔的结界。
这个认知,像一股暖流,驱散了祖灵殿内残留的寒意,也抚平了星见绘仁因白发和真相而震颤的心绪。
绘仁低头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浅褐色发梢,指尖拂过,感受着那真实的、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柔软触感。这不仅仅是发色的回归,更像是一种宣告——她并非只能被动承受命运的摆布。星见家祖灵的认可,母亲跨越维度的回应,以及她自身刚刚被唤醒的、与万物悲欢共鸣的灵能,都是她可以依仗的力量。
星见千嬅目光落在绘仁身上,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庄重的期许:“星见家的祖灵从不会认错自己的后人。你能引发共鸣,能让昕辰的印记回应,就说明你担得起这份潜质。”她抬手理了理发簪,银灰的簪尖在微光中闪了闪,“但潜质不是底气——无垢灵流体质是双刃剑,既能让你与灵能、祖灵共鸣,也能让你轻易被恶意灵体觊觎,更可能在下一次失控中耗损根本。”
“我想学会掌控它。”绘仁攥紧掌心,母亲的灵能余温仿佛还在指尖,父亲那笨拙的保护、千嬅补刻的名字、祖灵的微光……所有碎片在心中交织,凝成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她抬起头,浅褐的瞳孔里没有了之前的怯懦,只有清晰的渴望,“我想保护自己,想找到妈妈,也想……不辜负祖灵的认可。”
千嬅闻言,缓缓转过身,晨光透过殿门的缝隙落在她身上,为那层冰冷的铠甲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却多了几分真切的审视,仿佛在确认眼前的少女是否真的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星见家的灵能传承,从没有‘轻松’二字。要学,就得耐住寂寞,受得住苦楚——你母亲当年虽没有学习家族法术,但只是练习织灵纹,指尖都是新伤叠旧伤。”
“我不怕!”绘仁的手扶过发丝,温润的触感给了她勇气,“我想保护自己,想找到妈妈,更想知道她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顿了顿,补充道,“也想……不让爸爸再独自承担。”
千嬅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被“不让爸爸独自承担”这句话戳中了某处柔软。她沉默片刻,转身走向殿外,声音掷地有声:“明早卯正,来前院星叶松林,不准迟到。还有,戴上你母亲织的那条围巾。”
“围巾?”绘仁愣住。
“无垢灵流体质最忌灵能杂糅,你母亲的围巾带着她纯粹的灵能印记,能帮你稳固心神。”千嬅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声音隔着薄雾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会教你星见家的基础法术和灵能导引术,先让你做到‘收放自如’——别让祖灵和你母亲的期待,变成家族新的耻辱。”
“是,家主大人。”绘仁轻声回应,声音不大,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她将掌心轻轻按在胸口,那里,围巾上“杏仁”的绣字正贴着她的心跳。这一次,她触摸到的不仅是母亲的爱,更是自己不容后退的未来。
绘仁望着千嬅离去的方向,紧紧攥住了胸前的围巾上绣字的一角。晨雾从殿门涌入,带着星守屿特有的灵能气息,微凉却不刺骨。她低头看向母亲的灵位,“叶昕辰”三个字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仿佛在无声地鼓励。
原来,那扇拉了十年的窗帘,不是隔绝光明的壁垒,而是守护希望的屏障;父亲的沉默,不是懦弱的逃避,而是笨拙的坚守;而她满头的白发与骤然的成长,不是命运的苛责,而是承接使命的序曲。
绘仁走出祖灵殿,晨雾中的星守屿静谧而庄严,星叶松的针叶上凝结着灵能露珠,滴落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时光的脚步。她抬头望向远方的海面,朝阳正从海平面升起,金色的光芒穿透淡紫色的灵雾,洒在青石板路上,照亮了前方的路。
妈妈,请再等我一下。等我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真正理解你所在的“地方”,强大到能够亲手……触碰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