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酥跑了。
那个带着她气息和温度的身影,像受惊的蝴蝶般仓皇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樊柚一个人,僵立地愣在原地。
空寂的走廊里,只剩下她自己逐渐平复却依然混乱的呼吸声,以及……唇上那挥之不去的、属于苏沐酥的柔软触感和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冰凉的指腹轻轻擦过自己微微发烫的下唇,那里仿佛还燃烧着方才那片刻的炽热与疯狂。
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樊柚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她本来不想用这么粗暴的方法解决……或者说摧毁问题。只不过当她看到苏沐酥,当她想到这几天苏沐酥和其他女人一起谈笑的画面,看到苏沐酥失魂落魄的样子。大脑里的所有理智就都荡然无存了,她好害怕失去她,她好害怕她的世界里多了另一个人。
几乎是本能的,她疯狂地吻了上去。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害怕苏苏苏会被别人抢走,害怕那个总是追随着自己的目光会转向他人,害怕那个陪伴了自己整个生命历程的人,会从此消失在别人的世界里。
这种恐惧如此强烈,强烈到让她失控,让她做出了最糟糕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为什么看到苏沐酥和别人亲近,她会难受得像心被撕裂一样?
一个她一直刻意回避、拼命压抑的问题,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自己喜欢上了苏沐酥吗?
是那种……超越了友情的、带着排他性和占有欲的喜欢吗?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在她混乱的内心炸开,带来一阵剧烈的恐慌。
“不,这并不是爱情。”
她喃喃自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浴衣柔软的布料吸附着脸上不知是温泉水汽还是其他什么的湿润。
她绝对不可以喜欢苏沐酥。
“喜欢”和“爱”,是世界上最不可靠、最善变的东西。
它们就像夏日午后的雷阵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干脆,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和潮湿的冰冷。
这个认知,如同烙印,早已深深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爱情是两个人关系的坟墓。
她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记忆的闸门被迫打开,那些被她封存已久的、灰暗的画面,不受控制地一幕幕涌现……
她记得,曾经也有过一个温暖的家。母亲很漂亮,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亮,身上总是带着好闻的栀子花香。父亲沉稳,话不多,但总会默默地把母亲喜欢吃的菜夹到她碗里。他们也曾有过温馨甜蜜的时光,会一起在周末带她去公园,会在睡前轮流给她读童话故事。那时候,她觉得“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最幸福的港湾。
母亲是爱父亲的吧?如果不爱,怎么会结婚?怎么会有了她?她记得母亲看着父亲时,眼里也曾有过光,那种光,和小时候苏沐酥看着自己时眼中的光芒,有些相似。
可是,后来呢?
后来,那光灭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气氛变了。争吵越来越多,常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母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眼神越来越飘忽,待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父亲则变得越来越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抽烟,背影显得格外寥落。
樊柚那时还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本能地感到害怕。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母亲,把自己画的画、得的小红花都献宝似的拿给母亲看,希望能换回她从前那样温柔的笑容和拥抱。
直到那个下午。
她永远记得那个下午。天空阴沉沉的,像要下雨。母亲拖着行李箱从卧室出来,打扮得很漂亮,却不再是记忆中那种温婉的样子,眉宇间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决绝和……向往。
“妈妈,你要去哪里?”
她跑过去,紧紧抱住母亲的腿,仰着头,眼里满是恐惧。
母亲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很轻,却像刀子一样割在她心上:“樊樊,妈妈要走了。妈妈……找到了真正想要的爱情。”
“爱情是什么?比自己和爸爸还重要吗?”,她不懂,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母亲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有不忍,有愧疚,但更多的是那种让她心凉的、义无反顾的坚定。
“你还小,不懂。等长大了你就明白了,爱情……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它来了,你无法抗拒;它走了,你也无法挽留。”
然后,母亲站了起来,决然地松开她的手,拖着行李箱,走向了门外等待的一辆陌生轿车。车门关上,载着她的母亲,驶向了所谓的“真正的爱情”,也彻底碾碎了她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家。
她站在门口,看着汽车消失在街角,小小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无比孤单。父亲站在她身后,没有去追,只是伸手,重重地按在她的肩膀上,那力道,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认命。
从那以后,家就不再是家了。
她开始疯狂地思考母亲临走前说的话。
“爱情是不讲道理的。”
“它来了,你无法抗拒;它走了,你也无法挽留。”
不,分明是爱情毁了她的家!
所以,爱情就是这样一种任性、自私、极不稳定的东西。它可以让人毫不犹豫地抛弃家庭,抛弃责任,抛弃自己曾经珍视的一切?那么,所谓的“恋人关系”,不就是世界上最脆弱、最不可靠的联结吗?今天可以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明天就可能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
母亲是爱过父亲的吧?那份爱曾经真实地存在过,创造了“她”这个生命。可那份爱最终消失了,转移了。那么,是不是所有的“爱”,最终都会走向消亡或者转移?
这个认知,像一颗毒草,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生根发芽,疯狂滋长,最终缠绕了她整个世界观。
她想要和苏沐酥永远在一起。
从童年到现在,苏沐酥是她灰暗世界里唯一恒定不变的光,是她冰冷生活中唯一的温暖来源。
母亲的离开,父亲的变化,她的家早就没了;奶奶的去世,这世界上她唯一的血脉连结也没有了;本来以为Jointstar让她找到了归宿和梦想,但是这个梦轻轻地,就碎了。
只有苏沐酥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所以她绝对不能喜欢苏沐酥,也绝对不可以让苏沐酥喜欢上她。
成为恋人,意味着猜疑、欺骗和嫉妒。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吵架分手,分手之后,大概率也是连之前的朋友关系也回不去的。
她不愿意苏沐酥离开,也害怕自己会伤害到她。
她不要这样。
她只想和苏沐酥永远在一起。以一种更稳固、更安全的方式。
所以,只要不跨过“爱情”那条危险的界线,她们的关系就能永恒,苏沐酥就永远不会离开她。
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淡淡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而寥落。她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身体的冰冷逐渐压过了内心的灼热。
可是刚才那个吻算什么呢?
朋友之间这样做好像也没关系吧。
对的,这是朋友之间、青梅竹马之间、饲主和被饲养人之间的吻。
樊柚将头埋得更深,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说服自己的“理由”。
……
苏沐酥蹑手蹑脚地在黑暗中摸索,她轻轻地敲了敲对面房间的门,只有咚咚咚的声音从那一头传过来。
“进来。”
她听见们那头微弱的回应。
推开房门,她突然又被一把拉走,黑色的巨幕笼罩上了她的眼睛。
“嘘,秦黎在那一张床上睡觉。”,身边的樊柚很小声地说。
苏沐酥听完吓了一跳:“她还在?她还在你叫我来做什么?”
说完就想挣脱这黑暗的世界。
樊柚则是把盖在两个人身上的东西压得更紧了些,苏沐酥这才知道刚才樊柚是吧自己拉到了床上,用被子罩住了两人。
“当然是骗你的,她去大厅玩游戏了。”,樊柚调皮地说。
苏沐酥有些无语,一把甩开身上的被子:“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诶!”,樊柚拉住苏沐酥:“你叫我调查的资料我都查了,你让我联系的人我也找到了,你现在就这样对我?”
“谢谢你啊。”,苏沐酥的声音有些僵硬:“下次这种事情,手机跟我说就行了。”
“我还不是想着你已经两天没有跟我说过话了嘛。”
“再好的朋友也不一定会每天都说话的。”
“你还在生气吗?”
樊柚没有顺着苏沐酥的话说。本来苏沐酥还有些羞于启齿,但是樊柚自己却主动提起来了,苏沐酥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有脸提,那天你把我弄得好疼你知道吗。”
“对不起。”
樊柚现在又变回了乖巧形态,苏沐酥有些骂不下口。
既然这样一开始就用乖巧形态不就好了吗?
“那个吻是怎么回事?”
樊柚没有回话,苏沐酥又继续问:“烦人精你喜欢我吗?就是那种恋爱的习喜欢。如果喜欢的话我……”
“不喜欢。”
“啊……啊?”
“我说我不喜欢你。”,樊柚斩钉截铁地说。
“不是你既然不喜欢我那天你为什么要吻我?”
苏沐酥急了。
“我看到你跟夏卿卿在一起有些不爽,这是朋友之间也会有的情感吧。既然是朋友,亲一下的话也没关系吧。”
“对对对!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苏沐酥暴躁地把樊柚床上的枕头往她身上打去,嘴里还一直重复着“没关系”。
“你不喜欢我正好,我也不喜欢你!我跟你樊柚我这个人就是特别害怕友情变质,你要是哪天爱上我了,可别怪我翻脸!”
苏沐酥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威胁的话,樊柚却有些放松的笑了。
“对了,那是你的初吻吗?”
“嗯。”
樊柚有些回味地舔了舔嘴唇。
“你问这个做什么?”
“还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