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得愉快。"
砰。
美术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
京站在冰冷的走廊里,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空壳。他活下来了——不,他只是被一个人用完了,现在正要被送往另一个人那里。
晚上八点五十分。
墙上的时钟用那精准的咔嗒声提醒着他。距离冰室零那"十点整"的命令,只剩下一小时十分钟。
京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抬起手,放到鼻尖。
闻到了。
那股刺鼻的、属于神宫寺薰的味道——浓郁的松节油,油彩的油脂腥甜,她那冰冷的体香。
这股味道像一件罪证,顽固地烙印在他皮肤上。
他不能去。
不能这样去见冰室零。
如果他就这样走进学生会室……
冰室零会做什么?
她会用更狠的手段吗?
她会真的刮掉他一层皮吗?
"呕……"
一股恶心从胃里翻上来。
他必须洗。
必须在见到冰室零之前把自己洗干净。必须亲手抹掉神宫寺薰留下的罪证。
他看了看学生会室的方向,又看了看宿舍的方向。
没有选择。
他冲回公共浴室。
门禁时间已过,这里空无一人。刺眼的白炽灯下,一切都泛着冰冷的消毒水气息。
这里,是京所能找到的唯一中立战场。
咔哒。
他反锁了浴室的大门。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获得物理上的安全。
但这安全感只维持了不到三秒。
他冲到淋浴间,没有脱衣服就猛地拧开了水龙头。
哗啦啦——
冰水!
他需要清醒!需要这刺骨的冰冷来压制住他灵魂深处的战栗!
"啊!"
冰水砸在他胸口那片被刮破、红肿的皮肤上,带来刀割般的剧痛。
但京笑了。
他需要痛。需要用这种物理的疼痛,来覆盖掉那些精神的污秽。
他粗暴地撕扯掉身上那件被神宫寺薰画过的破烂运动服,扔在地上。又脱掉了那条沾满灰尘的裤子。赤裸地站在水流下,抓起墙角那块其他学生用剩的、粗糙的、边缘已经开裂的公共肥皂。
他没有洗。
他是在自残。
他把那块粗糙的肥皂当成砂纸,狠狠地按在胸口那片红肿的烙印上!
"嘶!"
他倒吸一口冷气,开始刮擦。
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把自己的皮肤磨掉一层。
要刮掉神宫寺薰的味道。
刮掉她留下的痕迹。
刮掉冰室零留下的刮痕。
刮掉自己这具肮脏的、不断吸引疯子的容器。
肥皂在皮肤上摩擦的声音,粗糙得像砂纸。
每擦一下,红肿的皮肤就更红一分。
疼。
很疼。
但他停不下来。
"洗不掉……洗不掉……"
他徒劳地低吼着。
那股松节油的味道仿佛已经渗入了骨髓。
那股冰冷的体香仿佛已经烙印在了手腕。
"不够!"
他扔掉肥皂。
肥皂在湿滑的地板上滚了几圈,撞在墙角。
他开始用指甲。
用自己颤抖的、冰凉的指尖,像疯了一样去抠,去抓。
嗤啦——
那片本就红肿破皮的皮肤,瞬间被他自己指甲划出了数道崭新的、更深的血痕!
"啊——!!"
剧痛瞬间击穿了他那濒临断裂的神经。
鲜红的、温热的血液混杂着白色的肥皂沫,顺着冰冷的水流淌而下,染红了脚下的瓷砖。
"哈啊……哈啊……"
他成功了。
用新的伤口覆盖了旧的污秽。
用自己的血腥味暂时压制住了那两个女人的味道。
砰。
他脱力,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滑坐在地。
赤裸地蜷缩在淋浴间的角落,任由那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着他遍体鳞伤的身体。
他低着头,黑色的发丝滴着水,遮住了他的脸。
看着自己那双沾满血的、颤抖的手。
水流冲刷着血液。
红色的水混着白色的泡沫,顺着排水口流走。
他再也忍不住了。
"呜……"
他捂住脸,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他以为,他终于一个人了。
他以为,这是他唯一的安全时刻。
他错了。
"京君。"
一个声音。
极轻、极淡,仿佛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的女声。
它混在水流声中,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的耳膜。
京的哭声瞬间噎住。
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是谁?
他反锁了门!
是谁?!
他的呼吸停了。
水流的声音还在继续,哗啦啦地响着,但京听到了。
在水流声下面,有另一种声音。
呼吸声。
不是他的。
是别人的。
很轻。
很近。
"京君……"
那个声音又响了。
更近了。
不在门外。
也不在淋浴间外。
而是在他的隔壁。
京猛地抬头。
那模糊的、沾满水汽和泪水的视野看向左边——那道将两个淋浴间隔开的半透明磨砂玻璃。
他看到了。
一个影子。
一个人的轮廓,正一动不动地贴在那块磨砂玻璃上。
不。
不是"贴"。
是"压"。
那个女生的身体,整个压在玻璃上。
她那黑色的、潮湿的长发,像水草一样散开,黏在玻璃表面,勾勒出她头部的轮廓。
她的额头紧紧贴着玻璃。
她的鼻尖压在玻璃上,被压扁了,形成一个小小的白色圆点。
她的双手也贴在玻璃上,手掌张开,五指分开,像两只苍白的蜘蛛,紧紧吸附在玻璃表面。
她的身体……
京能看到。
那模糊的、但清晰可辨的轮廓。
她穿着校服。
湿透的校服。
水把布料浸透了,紧紧贴在她瘦削的身体上。
京能看到她胸口的起伏。
她在兴奋。
她那双隐藏在厚重镜片后的眼睛,正透过那层磨砂玻璃,透过那层水雾,贪婪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盯着他赤裸的身体。
盯着他胸口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盯着他蜷缩、颤抖、哭泣的样子。
是她。
小林惠。
那个幽灵。
那个图书委员。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一直都在?
她看了多久?
"京君……"
小林惠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她那冰凉的、苍白的指尖,在磨砂玻璃的另一侧,开始缓缓移动。
不是描摹。
是抚摸。
她的手指在玻璃上慢慢滑动,像在隔着这层屏障,抚摸京的身体。
从他的头。
滑到他的肩。
滑到他的胸口。
滑到他那片被他自己抓出血痕的地方。
她的手指停在那里。
停在他伤口对应的位置。
然后,她的手掌慢慢压上去,整个贴在玻璃上。
像在感受他的体温。
"你受伤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扭曲的温柔。
"你流血了……"
她的另一只手也贴了上来,两只手掌都压在玻璃上,就在京胸口的位置。
"你在哭……"
她的脸更贴近了玻璃。
京能看到她的嘴唇。
那双苍白的、干燥的嘴唇,也贴在了玻璃上。
像在隔着玻璃亲吻他。
啪嗒。
一声轻响。
不是从隔壁传来,是从下面传来。
京僵硬地低下头。
他看到了。
从他这个淋浴间与隔壁淋浴间那道没有完全贴地的缝隙中……一样东西被缓缓地、轻轻地推了过来。
那是一块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的白色手帕。
手帕上,放着一片崭新的、还带着包装的创可贴。
"京君……"
小林惠那幽灵般的、带着哭腔的气音,从那道缝隙中混杂着水汽,幽幽地飘了过来。
"你洗不干净的。"
她的呼吸在玻璃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雾气。
"因为……"
她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仿佛已经穿透了京的皮肤,看到了他那肮脏的灵魂。
"你那绝望的、悲鸣的、被玷污的味道……"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越来越轻。
最后几乎听不见。
"才是……"
停顿。
"最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