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的呜咽卡在喉咙里。
他那因为自c而流血、战栗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僵住了。
哗啦啦……
冰冷的淋浴头还在喷水,水声在空荡荡的浴室里回荡,混着消毒水的味道。
但京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块半透明的磨砂玻璃,还有贴在玻璃上的那个影子。
她在看。
她一直在看。
她全都看见了——他那副被神宫寺薰玩弄过的赤裸身体,他因为恐惧冰室零而崩溃、狼狈地自残的样子,他那滚烫的鲜血混着白色肥皂沫一起流下来的样子,还有他蜷缩在角落里像个被扔掉的婴儿那样哭泣的样子。
她全都看见了。
她品尝了他最深处的绝望。
京的脑子一片空白。
安全感?
锁?
全是笑话。
这所学校,这座地狱,根本就没有墙。所有的捕食者都无处不在,像影子一样贴在他身边的每一个角落。她们能穿过门缝,能藏在玻璃后面,能在他以为终于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出现。
永远都在。
永远都在看。
"……京君……"
那个影子动了。
小林惠的手指——冰凉的、苍白的、属于幽灵的手指——在磨砂玻璃另一边,慢慢地、一下、一下地画着他的轮廓。从他低垂的头顶,沿着他弓起的脊背,一直画到他蜷缩的膝盖。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病态,像在描摹什么神圣的祭品。
"……好美……"
她的声音在抖,抖得厉害。
"……京君的血……"
"……和京君的眼泪……"
"……混在一起了……"
"……好干净……"
停顿。
然后是更低的、更兴奋的气音。
"……比神宫寺学姐的颜料……更香……"
她在嫉妒。
京听出来了。她嫉妒神宫寺薰能用颜料去玷污他,能用舌头去品尝他,能把他按在墙上让他发出那种破碎的、屈辱的声音。而她只能躲在这块玻璃后面,用这种偷窥的方式,捡拾他自我毁灭时掉落的残渣。
她只能看。
只能等。
只能在他以为安全的时候,悄悄地递过来一片创可贴。
京的视线僵硬地往下移。
移到那道缝隙。
移到那块被她推过来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白手帕。手帕上没有绣着紫罗兰,只是很普通的白色棉布,但叠得很仔细,边角对得一丝不差。
然后是那片刺眼的、崭新的创可贴。
还带着包装。
那是供品。
也是圣餐。
她看完了他的献祭,现在要他吃下她的恩赐。要他接受她的标记。要他把她的味道贴在自己的伤口上,带着去见冰室零。
"……京君……"
小林惠的气音像就在耳边一样。
"……贴上吧。"
"……你的伤口……好可怜……"
"……不贴上的话……"
停顿。
"……会被冰室会长发现的……"
"!!!"
京的身体像被雷劈中一样猛地一抖。
冰室会长。
这个名字像电钻一样钻进他的脑子,瞬间击穿了他那因为恐惧和羞耻而麻痹的神经!
他猛地抬头看向挂在浴室墙上的防水时钟。
九点五十七分。
距离"十点整"的净化命令,只剩下三分钟。
三分钟!!!
"不……不……"
他那濒临崩溃的理智瞬间被另一种恐惧接管了——秩序的恐惧。
他不能迟到。
绝对不能迟到。
他那自残留下的、还在渗血的伤口,如果被冰室零那个洁癖狂看到……她会杀了他的。真的会杀了他。她会用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把他按在学生会室冰冷的地板上,然后用酒精、用指甲、用手术刀,把他身上所有不属于她的痕迹全部刮掉。
连皮一起刮掉。
他必须逃。
必须遮住这个新的罪证。
"……京君……"
小林惠的催促像魔鬼在低语。
"……快点……"
"……来不及了……"
京的牙齿开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那只沾满自己血的、还在抖的手,慢慢地、屈辱地伸向那道缝隙。就像在碰什么最脏的东西一样。手指穿过那道窄窄的空隙,指尖碰到了冰冷的瓷砖地面,然后是那块干燥的、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伸向那块手帕。
伸向那片创可贴。
他没有选择了。
他被逼的。
他被迫接受幽灵的施舍,被迫用一个捕食者的道具去欺骗另一个捕食者。
他的指尖碰到了那冰凉的、干燥的包装袋。塑料的触感,还有下面那块棉布手帕的柔软。
他一把抓了过来。
"……啊……"
隔壁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像是高潮过后那种虚弱的、颤抖的声音。
小林惠的影子在磨砂玻璃上慢慢融化了。
她在往后退。
"京君……"
"……明天……图书馆……我等你……"
"……你要……把它……还给我哦……"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
她走了。
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从来没有人进来过这间浴室,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京因为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但京知道不是。
因为他手里还攥着那片冰冷的罪证。
九点五十八分!
京像疯了一样关掉淋浴。
水流停止的瞬间,整个浴室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滴从他身上滴落的声音。
他顾不上去拿那块手帕了——他不敢碰那东西。那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棉布,就那样躺在地上,像个等待他的陷阱。
他只是撕开创可贴的包装。
撕开的瞬间,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味道飘出来了。
旧纸张的味道。
紫罗兰的味道。
还有一股更淡的、属于小林惠的体味——冷的、潮湿的,像图书馆地下室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
"呕……"
京的胃又开始翻了。
他现在要用小林惠的味道去遮盖他自己的血腥味。用一个疯子的味道去骗另一个疯子。
"啪!"
没时间犹豫了。
他把那片沾染了幽灵气息的创可贴,狠狠地按在自己胸口那道最深的、还在冒血的抓痕上。
冰凉的胶布贴上温热的、破了皮的血肉。
一阵刺痛。
还有种奇怪的麻痒感,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伤口里一样。
净化,完成了。
用一种污秽遮盖另一种污秽。
京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站起来。腿还在发软,几乎站不稳。他踩着湿漉漉的地板走到干区,抓起那件被他扔在长椅上的、唯一还算干净的备用制服。
他颤抖着把那件干净的、象征秩序的白衬衫套在自己赤裸的、冰冷的、肮脏的身体上。
湿漉漉的皮肤贴上干燥的布料。
冰冷。
他开始扣风纪扣。
第一颗。
手指还在抖,扣了三次才扣上。
第二颗。
胸口那片创可贴就贴在衬衫下面,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能感觉到那股异样的麻痒。
第三颗。
把神宫寺薰的烙印藏起来。
把冰室零的刮痕藏起来。
把小林惠的供品藏起来。
把他自己的血污藏起来。
把这一切的罪证,全都藏在这件完美无瑕的、象征洁净与秩序的白衬衫下面。
他看起来,干净极了。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九点五十九分。
他推开浴室门冲进走廊。
走廊里的灯光刺眼,他还没来得及适应,腿就开始跑起来了。
像个奔赴刑场的死囚。
像只被猎人追赶的野兽。
冲向那间绝对零度的无菌室。
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
砰、砰、砰。
心跳。
还有脚步。
混在一起。
学生会室的门到了。
那扇冰冷的、贴着"学生会"三个字的门。
门缝里透出来微弱的灯光。
她在里面。
她在等他。
京停下来。
抬起手。
那只沾染了血、水,还有紫罗兰味道的手。
敲门。
砰、砰、砰。
"……进来。"
冰室零的声音响起。
审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