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者:初如濛濛隐山玉 更新时间:2025/12/7 11:00:01 字数:6779

姬宫雫来得比京介预想的更快。

周三傍晚,他刚走出校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对面的便利店门口。

银色的短发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身上穿着一件层层叠叠的黑色哥特萝莉裙,缀满蕾丝和缎带。她的脸只有巴掌大,五官精致得像个陶瓷人偶,手里捏着一根棒棒糖,正在慢慢地舔。

看到京介出来,她的眼睛亮了。

"京酱!"

她把棒棒糖从嘴里拔出来,朝他挥了挥手,裙摆上的蕾丝跟着晃动。

"好久不见啊!"

周围有学生经过,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这种打扮在学校门口确实很扎眼。京介没有动,站在原地看着她小跑过来。

她跑起来的样子像一只黑色的蝴蝶,裙子飘起来,露出里面的黑色长袜。

"你怎么在这儿?"

"来看京酱啊。"

她停在他面前,仰着头,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夏希姐姐说京酱最近不开心。我就想,是不是该来看看。"

"夏希让你来的?"

"不是她让的。是小雫自己想来的。"

她把棒棒糖又塞回嘴里,含含糊糊地说:

"京酱不欢迎我吗?"

京介没有回答。

他看着她的脸,试图从那张精致的面孔上找到什么线索。

雫从小就是这样。

冲动,直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在福利院的时候,她是最先靠近他的那个人。其他孩子都觉得他怪,不愿意跟他玩。只有雫会主动拉他的手,带他去院子里抓虫子,给他讲她看过的漫画。

她说:"京酱是小雫的。谁都不许欺负他。"

那时候他觉得,有人这样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现在想起来,那句话的重点不是"谁都不许欺负他"。

是"京酱是小雫的"。

"雫。"

他开口。

"我现在要回家。"

"那小雫跟京酱一起走嘛。"

"不用。"

"为什么?"

她的眉毛皱起来,嘴巴鼓成一个小包子。

"小雫大老远跑过来看京酱,京酱就这个态度?"

"我没有请你来。"

"小雫来看京酱还需要京酱请吗?"

她的声音尖了起来,引得路过的学生又看了过来。

京介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是学校门口。"

"小雫知道。"

"我不想让学生看到我跟人吵架。"

"那我们去别的地方说。"

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公园,棒棒糖在手指间转了个圈。

"那边。就说几句话。说完小雫就走。"

京介看着她。

她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执拗的光。那双眼睛和她精致的外表不搭——陶瓷人偶应该是温顺的,但她的眼神里藏着某种更锋利的东西。

他知道,如果他现在转身走掉,她会追上来。她会跳起来抱住他的腰,她会在路上大声喊他的名字,她会闹到所有人都看过来。

这是她的风格。

她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

她只在意自己要的东西。

"十分钟。"

他说。

"说完我就走。"

公园里人不多。

几个老人在长椅上坐着,有人在遛狗,有小孩子在滑梯上爬上爬下。

京介在一棵树下站定,没有坐。

雫站在他对面,把棒棒糖的棍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舔了舔嘴唇。

"京酱。"

"嗯。"

"你为什么要去管那个女人的事?"

她说的"那个女人",是朝野美樱。

"这是我自己的事。"

"那个女人伤害过京酱。京酱去管她的假释,不是自找难受吗?"

"我没有自找难受。"

"那京酱为什么要寄什么意见书?"

"因为我有权利表达意见。"

"表达什么意见?让她继续关着?还是让她出来?"

京介没有回答。

雫盯着他的脸,歪了歪头,眼睛眯起来。那个表情天真又危险,像一只在观察猎物的猫。

"京酱该不会……想见她吧?"

"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小雫的事?"

她的声音尖了起来,裙摆上的蕾丝跟着颤动。

"京酱是小雫的!京酱要见谁、不见谁,当然关小雫的事!"

"我不是你的。"

"京酱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你的。"

京介看着她。

"雫,我现在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

"你们照顾过我,我记得。但那不代表我这辈子都属于你们。"

雫的脸色变了。

"京酱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不想再被当成'东西'了。"

"谁把京酱当东西了?"

"你们所有人。"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咲夜把我当'儿子'。但她的'儿子'不能有秘密,不能有自己的决定,只能乖乖待在她画好的圈子里。"

"雾香把我当'弟弟'。但她的'弟弟'不能违反她的规则,不能做她不喜欢的事,否则就是'背叛'。"

"夏希把我当'需要保护的人'。但她的'保护'是监视,是汇报,是把我的一举一动都告诉咲夜。"

"还有你——"

他看着雫的眼睛。

"你把我当'属于你的东西'。"

"你说'京酱是小雫的'。从小说到大。"

"可是雫,我不是任何人的'东西'。"

"我是一个人。"

"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事。"

雫的嘴唇在发抖。

"小雫没有——"

"你有。"

京介打断她。

"你现在跑来问我为什么要管朝野美樱的事,不就是因为你觉得——我不该自己做决定?"

"你觉得我做什么事都应该先问过你们?"

"你觉得我的人生应该由你们来安排?"

雫的眼眶红了。

她咬着下唇,指甲掐进掌心里,整个人都在发抖。

"小雫只是担心京酱!"

"你担心的不是我。"

"你担心的是——我会离开。"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们所有人,担心的都是同一件事。"

"不是我过得好不好。是我会不会离开。"

"只要我乖乖待着,你们就放心了。"

"一旦我想走自己的路,你们就会用各种方法把我拉回去。"

"'关心'、'保护'、'为你好'——"

"这些词你们说得太顺了。"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

雫的眼泪掉下来了。

她没有擦,就让它流在脸上,划过那张精致的小脸。

"京酱……"

她的声音哑了。

"京酱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我不知道。"

"现在我知道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

"雫,我把话说清楚。"

"我不会回向日葵之家。"

"我不会再当那个'乖孩子'。"

"我会处理朝野美樱的事——用我自己的方式。"

"你们可以不同意。但你们不能替我做决定。"

"听懂了吗?"

雫盯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那张陶瓷人偶一样的脸,此刻扭曲成了另一种样子——不是天真,不是可爱,而是某种更深的、更黏腻的东西。

"京酱变了……"

"是。"

"我变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

雫站在原地哭了很久。

不是那种安静的哭,是小孩子闹脾气一样的哭——眼泪鼻涕混在一起,肩膀一抽一抽的,偶尔还发出几声小动物一样的呜咽。

京介没有上前安慰她,也没有走开。他就站在那里,等着。

公园里的老人们往这边看了几眼,大概以为是哥哥在教训闹脾气的妹妹。

过了好几分钟,雫才用袖子把眼泪擦掉。

她的妆花了,眼线晕开,睫毛膏沾在眼睑上,像两团黑色的淤青。

"京酱。"

"嗯。"

"是那个女人教京酱说这些的吗?"

"不是。"

"那京酱怎么突然——"

"不是'突然'。"

京介打断她。

"这些话我想说很久了。"

"只是以前不敢说。"

"现在敢了。"

雫看着他,眼睛里的委屈慢慢变成了别的东西。

愤怒。

不甘心。

还有某种扭曲的、病态的执念。

"京酱会后悔的。"

她说。

"也许。"

"京酱没有我们,什么都不是。"

"也许。"

"那个女人不会像小雫一样爱京酱。"

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变得尖锐:

"她不知道京酱喜欢吃什么!不知道京酱睡觉的时候会说梦话!不知道京酱害怕打雷的时候要抱着枕头!"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小雫知道!"

"只有小雫最爱京酱!"

她说到最后,声音几乎是在尖叫。

京介看着她。

她的眼睛通红,嘴唇因为用力咬而发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看起来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

但京介知道,那不是小动物。

那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她叫阳菜。"

他说。

"她是我的妻子。"

"我不需要她'像你一样'爱我。"

"我只需要她让我做我自己。"

雫的脸扭曲了。

"京酱——!"

她往前扑,像是要抱住他——或者掐住他。

京介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手。

"雫。"

他的语气没有变。

"我不想跟你动手。"

"如果你继续这样,我会报警。"

雫的手停在半空中。

"报警?"

她的声音变得很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京酱要报警?小雫是京酱的妹妹!"

"你不是我妹妹。"

"你是我在福利院认识的人。"

"仅此而已。"

雫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她站在那里,嘴唇哆嗦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京酱……京酱怎么能这样对小雫……"

"小雫那么爱京酱……"

"小雫在京酱身上留了印记……京酱忘了吗……"

她的手伸向自己的后腰,比划了一下。

"那颗痣……是小雫给京酱的……"

"京酱怎么能忘记……"

京介的后背一阵发凉。

他当然没忘。

那颗"痣"不是天生的。

是雫在他逃离福利院的前一晚,用滚烫的针,一点一点烙进他皮肤里的。

她说:"这样京酱就永远是小雫的了。"

她说:"不管京酱跑到哪里,小雫的印记都会跟着京酱。"

她说的时候,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好像在给洋娃娃缝扣子一样。

"那不是'印记'。"

京介的声音很低。

"那是伤害。"

雫愣住了。

"京酱在说什么……"

"我说,那是伤害。"

他看着她的眼睛。

"你用针烫我。你偷我的东西。你在我洗澡的时候偷看。你在我睡觉的时候爬上我的床。"

"你说这是'爱'。"

"但这不是爱。"

"这是——病。"

雫的脸彻底扭曲了。

"京酱!"

她尖叫起来。

"京酱不许这样说!"

"小雫没有病!小雫只是太爱京酱了!"

"太爱了所以才想留下印记!太爱了所以才想知道京酱的一切!"

"这有什么错!这有什么错啊!"

她的声音尖得像是要划破空气。

公园里的人都在看他们。有人掏出手机,不知道是要报警还是要拍照。

京介深吸了一口气。

"雫。"

"你应该去看医生。"

"找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

"好好治一治。"

雫的尖叫声停住了。

她站在那里,浑身发抖,眼泪不停地掉。

那张精致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有——愤怒、委屈、不甘、绝望。

但唯独没有"明白"。

她不明白。

她永远都不会明白。

"小雫……没有病……"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

"是京酱变了……"

"是那个女人把京酱带坏了……"

"京酱以前不会这样说小雫的……"

"京酱以前……"

她的膝盖软了一下,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

"京酱以前会摸小雫的头……会说'雫真乖'……会让小雫抱着睡觉……"

"京酱为什么要变……"

"京酱为什么不要小雫了……"

她蹲在那里,像一团缩成一团的黑色蕾丝,肩膀抖得很厉害。

京介看着她。

他知道,如果他现在蹲下去,摸摸她的头,说一句"雫别哭了",她会立刻扑进他怀里,用脸蹭他的胸口,用那种黏腻的声音说"京酱还是最爱小雫对不对"。

以前他会这样做。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拒绝。

因为他害怕她哭。

因为他以为,让她开心,就是他应该做的事。

现在不一样了。

"雫。"

他说。

"我要走了。"

"你好好回去。"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转过身,迈开步子,朝公园出口走去。

身后传来雫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哭,又像是在骂。

"京酱……京酱不要走……"

"小雫错了……小雫改……"

"京酱回来……京酱……"

他没有回头。

风从身后吹过来,把那些声音吹散了一点。

他一直走,走出公园,走上人行道,走进地铁站。

刷卡,进站,站在月台上等车。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是那么普通。

一个穿着衬衫的上班族,下班回家,和千千万万个东京人一样。

列车进站了,门打开,他走进去,找了一个角落站好。

车厢里有点挤,有人的胳膊碰到他的背,有人在他旁边打电话。

他闭上眼睛,靠在车厢的隔板上。

后腰那颗"痣"的位置,隐隐有点发痒。

不是真的痒。

是心理作用。

他知道。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去摸一下。

他没有摸。

他只是站在那里,等着列车把他带回家。

到家的时候,阳菜已经把火锅准备好了。

锅里的汤在咕嘟咕嘟地冒泡,桌上摆着切好的肉片、蔬菜、豆腐、蘑菇。

"回来了?"

她从厨房探出头。

"嗯。"

京介换好鞋,走到餐桌边坐下。

阳菜看了他一眼。

"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

他沉默了一秒。

"雫来了。"

"姬宫雫?"

"嗯。在学校门口堵我。"

阳菜的动作停了一下。她知道姬宫雫是谁——那个送刀的"小妹妹",那个在饭桌上说"京酱身上有秘密"的人。

"她说什么了?"

"问我为什么要管朝野美樱的事。说我是'她的'。"

"然后呢?"

"我跟她说,我不是任何人的'东西'。"

阳菜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她什么反应?"

"哭了。叫了。说我变了。说那个女人把我带坏了。"

他顿了一下。

"还说……那颗痣的事。"

阳菜的脸色变了。

她知道那颗"痣"。

京介跟她坦白的那天晚上,把衣服掀起来给她看过。

那不是痣,是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

"她还提这个?"

"她说那是她给我的'印记'。说我不能忘记。"

阳菜沉默了几秒。

她的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

"你怎么回的?"

"我说那不是印记,那是伤害。"

"然后呢?"

"她崩溃了。蹲在地上哭。"

"然后呢?"

"我走了。"

阳菜看着他的眼睛。

"你没事吧?"

京介想了想。

"不知道。"

他低下头,看着桌上的火锅。

汤在锅里翻滚,蒸汽往上冒,模糊了他的视线。

"说那些话的时候,我觉得很痛快。"

"但说完之后,又觉得……"

他顿了一下。

"有点空。"

阳菜没有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把一片肉放进锅里。

"吃吧。"

"吃完再说。"

京介低头看着碗。

热气扑在他脸上,带着一点麻辣锅底的香味。

他拿起筷子,把肉送进嘴里。

有点烫。有点辣。舌头被刺了一下,眼眶也跟着热起来。

他不知道是因为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京介。"

"嗯?"

"那颗疤。"

阳菜的声音很轻。

"以后可以去做激光。"

"……什么?"

"激光祛疤。我问过医院的同事。那种烫伤疤痕可以淡化,做几次就看不太出来了。"

京介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脸被火锅的蒸汽熏得有点红,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你什么时候问的?"

"你跟我说完那天晚上。"

她把一片豆腐夹进他碗里。

"我睡不着。就查了一下。"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又问了皮肤科的同事。"

"她说可以做。等你准备好了就去预约。"

京介看着她。

"……为什么要查这个?"

"因为那不是你的印记。"

阳菜的眼睛看着他。

"那是她留下的伤。"

"伤应该被治好。"

"不应该一直留在你身上,提醒你那些事。"

京介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阳菜……"

"先吃饭。"

她笑了笑,又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天晚上,他们吃完火锅,一起把碗洗了,一起看了一集综艺。

看到一半,阳菜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变了一下。

"怎么了?"

京介问。

"一个陌生号码。"

"接吗?"

"我换过号了。只有你和雾岛知道。"

她把手机拿给他看。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的数字,没有备注。

"不接。"

京介说。

"可能是打错了。"

阳菜点了点头,按掉了电话。

过了几秒,手机又响了。

还是那个号码。

阳菜看着屏幕,手指有点发抖。

"要不……接一下?"

"你确定?"

"如果一直打,不接也不是办法。"

京介想了想,点了点头。

"开免提。"

阳菜按下接听,把手机放到茶几上。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来——

低沉,平稳,像是一碗凉透的水。

"阳菜。"

阳菜的身体僵住了。

"……赤城?"

"是我。"

赤城雾香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一点回音。

"你换号了。我费了一点功夫才找到。"

阳菜的脸色白了。

"你怎么——"

"这不重要。"

雾香打断她。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雫今天去找他了。"

"我知道。"

"你知道她回来以后哭了一整晚吗?"

阳菜没有说话。

京介坐在旁边,手握成了拳头。

"阳菜。"

雾香的声音继续。

"我不怪你。"

"你是被他带偏的。他现在脑子不清楚,说什么你都信。"

"但我要告诉你——"

"他离不开我们。"

"他以为他可以自己过。但他不行。"

"早晚有一天,他会出问题。到时候你应付不来。"

"那时候,你会想起我今天说的话。"

阳菜的嘴唇动了动。

"赤城——"

"还有。"

雾香的声音变冷了一度。

"你让他去做什么激光祛疤。"

阳菜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

"雫告诉我的。她刚才一边哭一边说,京酱要把她的印记去掉。"

"那不是印记,那是——"

"你不需要解释。"

雾香打断她。

"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

"那颗疤,他留了这么多年都没去掉。"

"为什么?"

"因为那是他和我们之间的联系。"

"他舍不得。"

"你觉得你能让他去掉?"

"你太天真了。"

阳菜的手在发抖。

京介伸手,把手机拿过来。

"雾香。"

他的声音很平。

"我自己的疤,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不需要你来告诉我该留还是该去。"

"京介——"

"还有。"

他打断她。

"不要再打阳菜的电话了。"

"有什么事,你来找我。"

"别去烦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好。"

雾香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那我们走着瞧。"

电话挂断了。

茶几上的手机安静下来,屏幕暗掉,变成一块黑色的玻璃。

阳菜坐在那里,脸色还是有点白。

京介把手机放下,转过身看她。

"阳菜。"

"……嗯。"

"她说的话,你信吗?"

阳菜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

"不信。"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稳。

"我不信。"

"为什么?"

"因为……"

她想了想。

"因为那颗疤你留了这么多年,不是因为舍不得。"

"是因为你不知道可以去掉。"

"是因为没有人告诉你,那是可以被治好的伤。"

"是因为你一直以为,那是你应该承受的东西。"

她的手握住他的手。

"但不是的。"

"那不是你应该承受的。"

"那是她强加给你的。"

"你有权利把它去掉。"

京介看着她。

她的眼眶有点红,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看着他,眼神很认真。

"京介。"

"嗯。"

"下周我帮你预约。"

"……好。"

那天晚上,京介在《关于"距离"的备忘》里写:

【——关于今天:】

【姬宫雫来了。】

【我告诉她,我不是任何人的"东西"。】

【她哭了。她叫了。她说我变了。】

【她说那颗疤是她给我的"印记"。】

【我说那不是印记,是伤害。】

下面又加了几行:

【——赤城雾香打电话给阳菜:】

【"他离不开我们。"】

【"那颗疤他舍不得去掉。"】

【阳菜说:不是舍不得,是没人告诉他可以去掉。】

最后一行:

【——下周去预约激光。】

【把伤治好。】

写完,他把笔记本合上。

窗外的夜很安静,远处有一两声汽车喇叭。

他关掉台灯,走进卧室。

阳菜已经躺下了,被子拉到下巴,眼睛闭着,呼吸很均匀。

他轻轻躺到她旁边。

黑暗里,他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很轻,很稳。

他闭上眼睛。

后腰那颗疤的位置,已经不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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