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作者:初如濛濛隐山玉 更新时间:2025/12/9 10:00:01 字数:4148

周二下午,阳菜送他去车站。

她请了半天假,中午就回来了。京介出门的时候,她已经在玄关等着,手里拎着一个小袋子。

"这是什么?"

"路上吃的。"

她把袋子递给他。

京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几块饭团、一瓶水、还有一小袋糖。

"糖?"

"工藤不是说了吗?那种场合会让人血糖低。"

京介看着那袋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去的是听证会,不是上战场。"

"差不多。"

阳菜帮他把包背好。

"走吧。再不走要迟到了。"

从公寓到车站,走路大概十五分钟。

阳菜走在他旁边,没有说话。

街道上人不多,偶尔有几辆自行车从旁边骑过。路边的树被风吹得沙沙响,叶子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

京介看了她一眼。

她的表情很平静,但走路的时候,手一直在口袋里攥着什么东西。

"你在紧张?"

"没有。"

"那你手在干嘛?"

阳菜愣了一下,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手心里是一颗糖,被攥得有点变形了。

"……习惯。"

"什么习惯?"

"小时候紧张的时候,会攥东西。"

她把那颗糖塞回口袋。

"别管我。你自己不紧张吗?"

"紧张。"

"紧张还这么平静?"

"装的。"

京介看着前方的路。

"我要是表现得很紧张,你会更紧张。"

"所以我装平静。"

阳菜看了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照顾人了?"

"被你传染的。"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笑得有点勉强,但总比刚才那副绷着的样子好。

"那我以后多传染你一点。"

"好。"

车站到了。

下午三点的车,还有十分钟。

京介在检票口前面停下,转过身看阳菜。

"到了。"

"嗯。"

阳菜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

她抬起头,眼眶有点红。

"就是……突然有点舍不得。"

"我明天晚上就回来。"

"我知道。"

"最多后天。"

"我知道。"

她吸了吸鼻子。

"但还是舍不得。"

京介看着她。

她的眼睛红红的,睫毛上挂着一点水光。

他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我会回来的。"

"我知道。"

"我不会逃。"

"我知道。"

"那你哭什么?"

"我没哭。"

她的声音闷闷的,埋在他胸口。

"我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见到她之后,会难受。"

"担心你一个人扛着,不告诉我。"

"担心你回来之后,会变得不一样。"

京介没有说话。

他只是抱着她,感觉她的身体在轻轻发抖。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阳菜。"

"嗯。"

"我答应你三件事。"

"什么?"

"第一,见到她之后,不管是什么感觉,我都会告诉你。"

"第二,我不会一个人扛着。"

"第三,我回来之后,还是我。"

"不会变。"

阳菜看着他。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但嘴角弯起来了一点。

"你保证?"

"保证。"

"骗我怎么办?"

"不骗你。"

"骗我的话——"

她想了想。

"我就不给你做饭。让你饿一个星期。"

京介笑了。

"好。一言为定。"

检票口的广播响了,提醒乘客进站。

京介松开她,拿起包。

"我走了。"

"嗯。"

"明天晚上见。"

"嗯。"

他转身,朝检票口走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阳菜还站在原地,朝他挥了挥手。

她的眼睛还是红的,但她在笑。

京介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进检票口。

雾岛已经在站台上等着了。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头发扎成马尾,手里拿着一本书。

看到京介过来,她抬了抬下巴。

"来了。"

"嗯。"

"你老婆送你的?"

"你怎么知道?"

"你眼眶红了。"

京介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眼角。

干的。没有湿。

"我没哭。"

"我没说你哭。我说你眼眶红了。"

雾岛把书合上。

"分别的时候,情绪波动是正常的。不用不好意思。"

京介没有接话。

列车进站了,门打开,他们走进车厢。

车厢里人不多,他们找了两个相邻的位置坐下。

雾岛靠窗,京介靠过道。

列车启动了,窗外的景色开始往后退。

站台、天桥、铁轨、建筑,一个接一个地滑过玻璃。

京介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雾岛也没有说话,只是把书打开,继续看。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列车行驶的声音,还有偶尔传来的广播。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雾岛把书合上。

"想聊聊吗?"

"聊什么?"

"聊你想聊的。"

她转过头,看着他。

"你现在在想什么?"

京介想了想。

"在想……她会是什么样子。"

"朝野美樱?"

"嗯。"

"你上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法庭上。"

"那是几年前?"

"五年。"

"五年了。"

雾岛点了点头。

"人会变的。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你觉得她会变吗?"

"不知道。"

她看着窗外。

"有些人会变。有些人不会。"

"取决于她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想明白了什么。"

"也取决于她本来是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她本来是什么样的人?"

京介沉默了几秒。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对我做过什么。"

"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做。"

"我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知道她的过去,不知道她是怎么变成那样的人的。"

"我只知道——"

他顿了一下。

"她把我关起来。"

"她告诉我,外面很危险,只有她能保护我。"

"她让我觉得,离开她就会死。"

"这些是她做过的事。"

"但她为什么这样做,我不知道。"

雾岛看着他。

"你想知道吗?"

"什么?"

"她为什么这样做。"

京介想了想。

"不知道。"

"以前我想知道。"

"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想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才让她变成那样。"

"现在呢?"

"现在……"

他看着窗外。

"不那么想知道了。"

"就算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做过的事,已经做了。"

"我受到的伤害,已经受了。"

"知道她'为什么',不会让那些伤害消失。"

"所以——"

"不那么想知道了。"

雾岛沉默了几秒。

"这是好事。"

"什么?"

"不执着于'为什么'。"

她把书放到旁边。

"很多被害者会陷入一个循环——一直问'为什么',一直想找到一个'答案'。"

"他们觉得,只要找到了'答案',就能释怀。就能放下。就能继续往前走。"

"但实际上,很多时候,没有'答案'。"

"或者说,'答案'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怎么面对那些已经发生的事。"

"你选择让它们继续控制你,还是选择从它们里面走出来。"

"这是你的选择。不是她的。"

京介看着她。

"你是在做咨询吗?"

"算是吧。"

雾岛笑了一下。

"顺便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不是说带了书吗?"

"书可以等会儿再看。"

她把腿盘起来,转过身面对他。

"继续聊吧。聊到你不想聊为止。"

京介看着她。

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那种"我要观察你"的锐利。

只是很普通地在听他说话。

"雾岛老师。"

"嗯?"

"你为什么当心理咨询师?"

雾岛愣了一下。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看着窗外。

"你很擅长观察人。很擅长分析人。很擅长说那些'专业'的话。"

"但有时候,你也会越界。会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你说那是'治疗'。但我觉得不是。"

"我觉得你只是……想靠近我。"

"不是作为咨询师。是作为——"

他顿了一下。

"另一种什么。"

雾岛沉默了很久。

列车在隧道里穿行,窗外一片黑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你猜得没错。"

她的声音很轻。

"我确实想靠近你。"

"为什么?"

"因为你有意思。"

她看着窗外的黑暗。

"我见过很多来访者。有些人很无聊,有些人很麻烦,有些人很危险。"

"你不一样。"

"你身上有一种……挣扎的感觉。"

"你明明被伤害过那么多次,却还在努力地往前走。"

"你明明可以放弃,却没有放弃。"

"你明明可以恨所有人,却还在试着相信别人。"

"这种人很少见。"

"我想靠近你,看看你是怎么做到的。"

"看看你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京介看着她。

"就这样?"

"就这样。"

"没有别的?"

雾岛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想听什么?"

"我不知道。"

"你想让我说'我喜欢你'吗?"

京介没有回答。

雾岛笑了。

笑得有点苦。

"我不会说的。"

"因为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

"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只是'好奇'。也许只是'职业病'。"

"我分不清。"

"所以我不说。"

"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她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我不会再越界了。"

"上次的事,是我的错。我道歉了。"

"这次我只是作为'支持人员'陪你去。不会做任何超出职责范围的事。"

"你可以相信我。"

"至少在这件事上,可以相信我。"

京介看着她。

她的眼神很认真,没有在开玩笑。

"好。"

他说。

"我相信你。"

列车在晚上七点到站。

京介和雾岛一起走出车站,外面已经天黑了。

空气里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不是东京的味道。是另一种味道。

更潮湿,更安静,更——

压抑。

京介站在车站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到这个地方了。

上一次来,是在法庭上作证。

那时候他还是个学生,坐在证人席上,手抖得握不住杯子。

朝野美樱坐在被告席上,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平静。

没有愧疚,没有害怕,也没有愤怒。

就是很平静地看着他。

像是在看一件属于她的东西。

"黑泽老师?"

雾岛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走吧。酒店在那边。"

"嗯。"

他跟着她走。

街道上人不多,路灯昏黄,照着两旁的建筑。

有些建筑他认识。有些他不认识。

五年过去了,这个地方变了一点,又好像没变。

"你还好吗?"

雾岛走在他旁边,侧头看他。

"还好。"

"紧张?"

"有一点。"

"正常。"

她没有再问。

他们走了大概十分钟,到了酒店。

办好入住手续,各自回房间。

京介的房间在五楼,窗户对着一条安静的街道。

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

灯光稀疏,远处有几栋高楼,再远处是黑漆漆的山。

他掏出手机,给阳菜发了一条消息:

【黑泽京介:到了。】

几秒后,阳菜回了:

【阳菜:路上顺利吗?】

【黑泽京介:顺利。】

【阳菜:雾岛呢?】

【黑泽京介:各自回房间了。】

【阳菜:你现在什么感觉?】

京介想了想,打字:

【黑泽京介:有点奇怪。】

【阳菜:什么奇怪?】

【黑泽京介:回到这个地方。】

【黑泽京介:感觉很不真实。】

【黑泽京介:像是在做梦。】

阳菜过了一会儿才回:

【阳菜:不是梦。】

【阳菜:是真的。】

【阳菜:你在那里。明天要去听证会。】

【阳菜:但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回来。】

【阳菜:因为我在等你。】

【阳菜:记住了吗?】

京介看着那几行字,嘴角动了一下。

【黑泽京介:记住了。】

【阳菜:那就早点睡。】

【阳菜:明天还要早起。】

【黑泽京介:好。】

【黑泽京介:晚安。】

【阳菜:晚安。】

他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然后他去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到床上。

床很软,被子很暖,房间很安静。

但他睡不着。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明天早上十点,听证会。

他会见到朝野美樱。

隔着一张桌子,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声音。

五年了。

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会说什么?

她看到他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不管她是什么样子,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是什么表情——

他都不会逃。

他会坐在那里,看着她,听着她。

然后,回家。

回到阳菜身边。

这就是他要做的事。

他闭上眼睛。

明天。

明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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