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京介请了半天假。
他和阳菜一起去了法院。
法院的办事大厅人不多,空气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们在咨询台前站定。
"你好,我想咨询人身保护令的事。"
工作人员是个中年女人,戴着眼镜,头也没抬。
"什么情况?"
"有人到我家门口骚扰,砸门,大吵大闹。已经报警了,对方被行政拘留五天。"
"和你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她自称是我'妹妹',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以前在同一个福利院待过。"
工作人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保护令主要是针对配偶、前配偶、同居关系的。你们这种情况……"
她翻了翻手边的资料。
"可以考虑申请跟踪骚扰的警告。但那个需要去警察署办,不是法院。"
"警告有什么用?"
"警察会正式通知对方,让她不要再接近你。如果她违反警告继续骚扰,可以升级处理。"
"升级到什么程度?"
"如果她在收到警告之后还继续骚扰,可以申请禁止命令。违反禁止命令的话,最高可以判两年以下有期徒刑。"
京介沉默了几秒。
"所以现在我只能先申请警告?"
"对。而且……"
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
"说实话,一次骚扰,申请警告可能也不够。"
"什么意思?"
"警察会评估'持续性'和'危险性'。如果只是一次上门闹事,他们可能会觉得还没到需要正式警告的程度。"
"那我应该怎么办?"
"继续保留证据。录音、录像、报警记录,都留好。如果她再来骚扰,再报警,有了多次记录,申请警告就容易了。"
京介看着她。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得等她再来骚扰一次?"
工作人员的表情有点尴尬。
"制度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阳菜在旁边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如果她下次来的时候,伤害了我们呢?"
"那就是另一个性质了。故意伤害可以直接报警立案。"
"所以我们得先被伤害,才能得到保护?"
工作人员没有回答。
京介拉了拉阳菜的手。
"走吧。"
"可是——"
"走吧。"
他的声音很平。
"问清楚了就行了。"
从法院出来,阳菜的脸色很差。
"这算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一次不够?要等她再来?"
"制度就是这样。"
"什么烂制度!"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京介,你就这么接受了?"
"不接受能怎么样?"
京介的语气很平。
"跟那个工作人员吵?没用。她只是照章办事。"
"那我们怎么办?就等着?"
"不是等着。是准备着。"
他继续往前走。
"她说得对。证据要留好。录音、录像、报警记录,每一次都留好。"
"等她再来,再报警,有了多次记录,再申请警告。"
"一步一步来。"
阳菜快步跟上他。
"可是这样太被动了。"
"没办法。"
他转过头,看着她。
"阳菜,我跟你说实话。"
"这件事没有'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保护令也好,警告也好,禁止命令也好——都只是纸。"
"她们要是真的不管不顾,一张纸拦不住她们。"
"那我们能做什么?"
"做能做的事。"
他的声音很平。
"报警。留证据。申请警告。申请禁止命令。"
"一步一步地走法律程序。"
"能拦住多少是多少。"
"拦不住的部分……"
他顿了一下。
"自己扛。"
阳菜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京介。"
"嗯。"
"这样活着,不累吗?"
"累。"
"那你……"
"累也得活。"
他继续往前走。
"而且我不是一个人。"
阳菜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跟上去,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就这样走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下午,京介回学校上班。
办公室里,仙道夏希的座位空着。
冲崎杏子说她请了病假。
京介没有多问。
第三节课下课,他在走廊上遇到工藤飞鸟。
她站在窗边,看到他走过来,开口了。
"仙道老师昨晚在办公室哭了。"
京介的脚步慢了一点。
"她说'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告诉她们地址,雫就不会去'。"
"你听到的?"
"路过的时候。"
工藤的语气很平。
"老师,您今天去法院了?"
京介停下脚步,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
"您请了半天假。请假条上写的是'私事'。但您不是那种会因为私事请假的人。"
"所以我猜,您是去办跟周六那件事有关的事情。"
"法院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京介看着她。
"你观察得很仔细。"
"谢谢。"
"这不是夸你。"
"我知道。"
她的嘴角弯了一下。
"法院那边怎么说?"
"跟你没关系。"
"我只是好奇。"
"好奇也跟你没关系。"
京介转身,继续往办公室走。
"老师。"
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上次说的话,还算数。"
京介没有回头。
"我说过了。你等不到。"
"我知道。"
"那你还等?"
"等不到也可以等。"
她的声音很轻。
"等本身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京介没有再说话,走进了办公室。
放学后,京介去了心理咨询室。
雾岛正在喝茶,看到他进来,放下杯子。
"今天没预约。"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写一份心理评估报告。证明我精神正常。"
雾岛的眉毛挑了一下。
"为什么需要这个?"
"因为她们会说我有病。"
京介在她对面坐下。
"从小到大,她们一直说我'心理有问题'。说我'需要照顾'。说我'说的话不能当真'。"
"如果我继续跟她们划清界限,她们会用这个来攻击我。"
"我需要一份专业的报告,证明我没问题。"
雾岛看着他,沉默了几秒。
"你想得很远。"
"不得不想。"
"你觉得她们真的会这样做?"
"她们已经这样做过了。"
京介的声音很平。
"阳菜以前跟咲夜聊天的时候,咲夜告诉她,我'有一点心理问题',让她'不要太当真我说的话'。"
"这是她们的惯用手段。先把我说成'有问题的人',然后我的反抗就都变成'发病'了。"
雾岛沉默了一会儿。
"我可以给你做评估。但有个条件。"
"什么?"
"必须是真正的评估。不是走过场。"
"如果你真的有问题,我不会帮你隐瞒。"
京介点了点头。
"可以。"
"那就明天下午。四点。"
"好。"
他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黑泽老师。"
"嗯?"
"今天去法院,结果怎么样?"
京介的脚步顿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去法院了?"
"猜的。"
雾岛的语气很淡。
"保护令申请不下来吧?"
"……嗯。证据不够。要等她再来一次。"
"意料之中。"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制度就是这样。保护永远在伤害之后。"
"你之前就知道?"
"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
京介看着她。
她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而且——"
她放下茶杯。
"有些事,自己碰一次壁,比别人告诉你更有用。"
"现在你知道了。法律能保护的范围是有限的。"
"剩下的,只能靠自己。"
京介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了。"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京介给阳菜发了一条消息。
【黑泽京介:明天下午四点,我去做心理评估。】
【阳菜:好。】
【阳菜:晚上吃什么?】
【黑泽京介:你决定。】
【阳菜:那就吃面。】
【黑泽京介:好。】
他把手机收起来,继续往家走。
天已经暗了,路灯亮着,照出一圈一圈的光。
他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法院说证据不够。
要等她再来。
要等她再骚扰一次,才能申请警告。
要等她违反警告,才能申请禁止命令。
要等她违反禁止命令,才能追究刑事责任。
一步一步,一层一层。
每一步都要等她先动手。
保护永远在伤害之后。
这就是现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他停了一下。
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户。
灯亮着。
阳菜在里面等他。
他加快脚步,走进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