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作者:初如濛濛隐山玉 更新时间:2025/12/16 11:30:01 字数:5734

周二下午四点,京介准时到了心理咨询室。

雾岛已经在等他。

她今天换了一身打扮——米色的针织衫,深棕色的长裙,头发散着,没有盘起来。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一些。

"坐。"

她指了指沙发。

京介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咨询室的窗帘拉着,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是雾岛常用的那种熏香。

"今天的评估会比较长。"

雾岛在他对面坐下,手里拿着一个本子。

"大概两个小时。中间如果累了,可以休息。"

"好。"

"我会问你一些问题。有些问题可能会让你不舒服。如果太难受,可以不回答。"

"好。"

"那我们开始。"

她翻开本子,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第一个问题。你最近的睡眠质量怎么样?"

"一般。偶尔失眠。"

"多久一次?"

"一周两三次。"

"失眠的时候在想什么?"

"各种事。工作。家里的事。"

"还有呢?"

京介沉默了一下。

"福利院的事。"

"什么事?"

"她们会不会再来。下一次会怎么样。那种事。"

雾岛在本子上写了几笔。

"第二个问题。你有没有做过噩梦?"

"有。"

"多久一次?"

"不一定。有时候一周好几次,有时候一个月都没有。"

"梦到什么?"

京介的手指动了一下。

"各种事。"

"能具体说说吗?"

"被关起来。被追。被……"

他顿了一下。

"被控制。"

"被谁控制?"

"不一定。有时候是朝野美樱。有时候是咲夜。有时候是……"

他没有说下去。

雾岛看着他。

"有时候是谁?"

京介没有回答。

雾岛等了几秒,没有追问,继续往下。

"第三个问题。你有没有过自我伤害的念头?"

"没有。"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好。"

她又写了几笔。

"第四个问题。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还行。"

"什么叫还行?"

"有工作。有家。有阳菜。比以前好。"

"比以前好多少?"

"很多。"

雾岛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问题会深入一些。可能会涉及你过去的经历。你准备好了吗?"

京介的后背绷紧了一瞬。

"好。"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雾岛的声音变得更轻了,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福利院之前。"

"没什么好说的。"

"父母呢?"

"不记得。"

"完全不记得?"

"我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很小。三岁还是四岁。之前的事不记得了。"

"福利院里呢?最早的记忆是什么?"

京介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

"咲夜。"

"天音咲夜?"

"嗯。她第一次抱我的时候。她说'你以后就是妈妈的孩子了'。"

"你当时什么感觉?"

"高兴。"

"现在呢?"

"……"

"现在想起这件事,什么感觉?"

京介睁开眼睛。

"恶心。"

雾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她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京介的声音很平。

"她说的'妈妈'不是妈妈。她说的'孩子'不是孩子。"

"那是什么?"

"是'东西'。"

"她把你当成'东西'?"

"她们都是。"

雾岛在本子上写了几笔。

"说说高中的事。"

京介的肩膀绷紧了。

"什么事?"

"你高中的时候,发生过什么?"

"……"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高中时期有过'心理危机'的记录。"

"那是谁写的?"

"学校的心理咨询师。"

"那个人早就走了。"

"但记录还在。"

雾岛翻了翻本子。

"记录上说,你高中时期'情绪不稳定'、'有逃避倾向'、'疑似受到校园霸凌'。"

"那不是霸凌。"

"那是什么?"

京介没有回答。

雾岛等了几秒。

"黑泽老师,我需要你配合。"

"我在配合。"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有些问题不需要回答。"

"为什么?"

"因为跟现在没关系。"

"你确定?"

京介看着她。

她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像两口深井。

"你在试探我。"

"我在评估你。"

"你在故意往那个方向引。"

"什么方向?"

"你知道什么方向。"

雾岛笑了。

笑得很淡,嘴角只弯了一点。

"黑泽老师,你很敏锐。"

"这不是夸奖。"

"我知道。"

她把本子合上。

"那我换一种方式问。"

"高中的时候,有没有人对你做过'不好的事'?"

京介的手指收紧了。

"有。"

"谁?"

"……"

"我需要名字。"

"为什么?"

"因为这会影响评估结果。"

"评估结果不需要这些。"

"我说了算。"

雾岛的语气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柔和,而是一种更硬的东西。

"黑泽老师,你想要一份'正常'的评估报告。我可以给你。但你得先告诉我你过去经历过什么。"

"这是交换?"

"这是评估流程。"

京介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没有退让的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气。

"三个人。"

"名字。"

"……冰室零。神宫寺薰。朝雾美樱。"

雾岛把这三个名字写在本子上。

"她们对你做了什么?"

京介不想说。

但他知道,不说就拿不到那份报告。

他需要那份报告。

"冰室零。"

他的声音变得很平,像是在念一份档案。

"学生会会长。她有洁癖。很严重的那种。"

"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说我是她的'藏品'。"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收藏东西。笔、本子、标本。还有人。"

"她怎么'收藏'人?"

京介的手指在抖。

"她会……清理。"

"清理什么?"

"我身上'不属于她'的东西。"

"怎么清理?"

"用酒精。用指甲。用……"

他的声音卡住了。

雾岛没有说话,只是等着。

过了几秒,京介继续说。

"她会把我的衣服脱掉。然后用酒精棉球擦我的皮肤。一遍一遍地擦。直到擦破为止。"

"然后呢?"

"然后她会给我穿上她准备的衣服。她的衬衫。她的校徽。她的香水。"

"她这样做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想死。"

京介的声音很轻。

"但死不了。"

雾岛在本子上写了很长一段。

"第二个人呢?神宫寺薰。"

"美术部的。"

"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说我是她的'缪斯'。"

"什么意思?"

"她要画我。"

"画你?"

"对。各种姿势。各种表情。"

"穿着衣服?"

京介沉默了一秒。

"不穿。"

"她强迫你?"

"她锁着门。"

"你没有反抗?"

"反抗过。"

"然后呢?"

"反抗不了。"

他的手在抖得更厉害了。

"她会……用绳子。"

"绑住你?"

"绑在画架上。让我动不了。然后她画。一画就是几个小时。"

"画的时候她做什么?"

"看我。舔嘴唇。有时候会过来……"

他没有说下去。

雾岛等了几秒。

"过来做什么?"

"摸我。"

"摸哪里?"

"到处。"

"还有呢?"

"舔。"

京介的声音变得很低。

"她喜欢舔。说那是'品尝缪斯的味道'。"

雾岛的笔停了一下。

然后她继续写。

"第三个人。朝雾美樱。"

"她和前两个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她看起来很正常。"

"看起来?"

"她表面上是在'照顾'我。帮我包扎伤口,给我带食物,安慰我。"

"然后呢?"

"然后她把我关起来了。"

雾岛的眼睛眯了一下。

"关在哪里?"

"她家。"

"关了多久?"

"三个月。"

"这就是你档案里'非法拘禁'的那件事?"

"对。"

"她为什么要关你?"

"她说她'爱'我。说外面太危险。说只有她能保护我。"

京介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

"她说,只要我乖乖待着,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说完这些,京介感觉像是被抽空了。

他靠在沙发上,浑身发软,冷汗把衬衫黏在后背上。

雾岛放下笔,站起来。

她走到饮水机旁边,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喝点水。"

京介接过杯子,手还在抖,水洒出来一点。

雾岛在他旁边坐下。

很近。

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不是檀香,是另一种味道,更甜一点,像是某种花。

"你做得很好。"

她的声音变得很轻。

"说出来会好一点的。"

京介没有说话。

"那些事,你以前跟别人说过吗?"

"没有。"

"阳菜呢?"

"她只知道朝野美樱的事。高中的那两个,她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她?"

"不想让她担心。"

"那你一个人扛着?"

"……"

"很累吧?"

京介没有回答。

雾岛的手伸过来,搭在他的手背上。

她的手很凉,带着一点潮气。

"你不需要一个人扛。"

她的声音更轻了,像是在耳边说。

"我在这里。"

京介的身体僵住了。

她的手开始动——从手背滑到手腕,然后是小臂。

动作很慢,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东西。

"你经历了那么多,还能站在这里,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的脸凑近了一点。

"你值得被人好好对待。"

京介的脑子里响起了警报。

这不对。

这不是评估。

这是——

"雾岛老师。"

他的声音很哑。

"请你把手拿开。"

雾岛的动作停了。

"我只是——"

"请你把手拿开。"

他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有一些东西——不是关心,不是同情,是别的什么。

更深的东西。

更饥饿的东西。

"你和她们一样。"

京介的声音很轻。

"什么?"

"你想要的东西,和她们想要的一样。"

雾岛的脸变了一瞬。

很快,她恢复了平静。

她收回手,站起来,走回自己的座位。

"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

"我只是在安慰你。"

"你不是。"

京介也站起来。

他的腿有点软,但他站住了。

"评估报告呢?"

"还没写完。"

"什么时候能给我?"

"明天。"

"好。"

他拿起自己的包,朝门口走去。

"黑泽老师。"

雾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京介没有回头。

"但我说的话是真的。"

"你不需要一个人扛。"

"如果有一天你撑不住了——"

"我不会撑不住。"

他推开门。

"我有家。有阳菜。"

"我不需要你。"

他走出去,关上门。

走出心理咨询室,京介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

他的手还在抖。

后背的衬衫湿透了,黏在皮肤上,又冷又腻。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重复了几次,手才不抖了。

他掏出手机,给阳菜发了一条消息。

【黑泽京介:评估做完了。】

【阳菜:怎么样?】

【黑泽京介:累。】

【阳菜:我做了咖喱。你喜欢的那种。】

【阳菜:快回来。】

京介看着那两行字,嘴角动了一下。

【黑泽京介:好。】

回到家的时候,门还没推开,就闻到了咖喱的香味。

浓郁的,带着一点辛辣,混着米饭的甜香。

"回来了?"

阳菜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沾着一点面粉,围裙系得歪歪扭扭的。

"嗯。"

京介换好鞋,走进客厅。

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大盘咖喱饭,配着炸猪排,还有一小碟腌萝卜。

"这么丰盛?"

"你不是累吗?"

阳菜把围裙解下来,在他对面坐下。

"累的时候就要吃好点。"

京介看着她。

她的头发有点乱,大概是做饭的时候没顾上。额角有一点汗,脸颊被厨房的热气蒸得红红的。

很普通的样子。

但他觉得很好看。

"怎么了?"

阳菜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脸上有东西?"

"有。"

"在哪?"

京介伸手,在她鼻尖上蹭了一下。

"这里。面粉。"

阳菜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伸手去打他。

"吃饭!别闹!"

京介躲开,拿起筷子。

咖喱是他喜欢的那种——不太辣,带一点甜,土豆炖得软烂,猪排炸得金黄酥脆。

他吃了一口,咀嚼了几下。

"好吃。"

"真的?"

"嗯。"

阳菜的眼睛弯起来,像两道月牙。

"那你多吃点。锅里还有。"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洗碗。

京介洗,阳菜擦。

水声哗哗地响,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今天评估……问了什么?"

阳菜的声音很轻。

"很多。"

"什么很多?"

"过去的事。小时候的事。高中的事。"

阳菜的手顿了一下。

"高中的事……你说了?"

"说了一些。"

"那两个人的事?"

京介沉默了一秒。

"你知道?"

"你说梦话的时候提过。"

阳菜把碗放进柜子,没有看他。

"'冰室'。'神宫寺'。你叫过这两个名字。"

京介的手停在水龙头上。

"我没告诉过你。"

"我知道。"

"你不问?"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她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但如果你想说,我听着。"

京介看着她。

厨房的灯光很暖,照在她脸上,把她的轮廓染成柔和的橘色。

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没有追问,没有逼迫,只有一种很安静的等待。

"阳菜。"

"嗯。"

"我高中的时候……很惨。"

"我知道。"

"不只是朝野美樱。还有别人。"

"我知道。"

"她们对我做过……很过分的事。"

"我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细节。但我知道你受过伤。"

她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京介,你听我说。"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稳。

"你过去经历过什么,都是过去的事。"

"那些人对你做过什么,不是你的错。"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也不需要觉得愧疚。"

"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什么?"

"不管你过去是什么样的,现在是什么样的——"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

"你是我老公。这不会变。"

京介看着她。

她的手很温暖,包裹着他还带着凉意的手指。

"我不在乎你以前被谁伤害过。"

"我只在乎你现在在这里。跟我在一起。"

"其他的,都不重要。"

京介的喉咙有点紧。

"阳菜。"

"嗯?"

"我今天在咨询室……差点崩溃。"

"我知道。"

"雾岛趁机靠近我。"

阳菜的眉头动了一下。

"她做什么了?"

"摸我的手。凑过来说话。说什么'你不需要一个人扛'。"

"然后呢?"

"我推开她了。"

阳菜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笑了,笑得有点无奈。

"她还真是不死心。"

"你不生气?"

"生气有什么用?"

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

"她想要的东西,她得不到。因为你在这里。跟我在一起。"

"她再怎么凑,你也不会理她。"

"对吧?"

京介看着她。

"对。"

"那就够了。"

她踮起脚,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去洗澡。水我烧好了。"

洗完澡,京介躺在床上。

阳菜靠在他旁边,头枕在他肩上,手搭在他胸口。

她身上有一股沐浴露的香味,淡淡的,像某种花。

"京介。"

"嗯。"

"你今天说的那些人……她们会来找你吗?"

京介沉默了一下。

"可能。"

"冰室零呢?"

"她……"

他想起那个名字,后背不自觉地绷紧了一下。

"她以前发过消息。说她到东京了。说她在'看着我'。"

阳菜的手在他胸口收紧了一点。

"她在东京?"

"应该是。"

"她会来找你?"

"不知道。"

"那个神宫寺呢?"

"也不知道。"

阳菜沉默了很久。

京介以为她会问更多,但她没有。

她只是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闷闷地说了一句:

"不管她们是谁。"

"不管她们想做什么。"

"你都是我的。"

京介的心跳漏了一拍。

"什么?"

"我说,你是我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她们想抢,抢不走。"

"她们想要,得不到。"

"因为你已经是我的了。"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亮的,像两颗星星。

"我嫁给你的时候就想好了。"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手。"

"她们不放手,我也不放手。"

"她们想要你,我也想要你。"

"她们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也愿意。"

京介看着她。

她的语气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阳菜。"

"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你不怕吗?"

"怕。"

她把头靠回他肩上。

"但怕也不会退。"

"我又不是为了她们活的。"

"我是为了你活的。"

京介的喉咙紧了一下。

他伸手,把她抱紧了一点。

"阳菜。"

"嗯。"

"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在这里。"

阳菜没有说话。

她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把脸埋在他胸口。

过了一会儿,她闷闷地说了一句:

"傻瓜。"

"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这是我家。你是我老公。"

"我不在这里等你,难道去外面等别人?"

京介笑了。

是真的笑,不是那种应付的笑。

他低下头,在她头顶亲了一下。

"睡吧。"

"嗯。"

"明天还要上班。"

"嗯。"

她没有动,就这样靠在他怀里。

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变得均匀了。

睡着了。

京介看着天花板,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重量、她的呼吸。

很真实。

很温暖。

在这个满是疯子的世界里,她是唯一正常的人。

是唯一让他觉得"活着还不错"的人。

他闭上眼睛。

明天还有很多事。

但今晚,他可以先睡一觉。

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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