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午休，京介在办公室吃便当。
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在跑。有人在喊。
"快去看！教学楼前面！"
"白羽梦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在闹什么！"
京介的筷子停了一下。
白羽梦。
他站起来，朝窗外看去。
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围了一圈学生。人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在看什么。
冲崎杏子也凑到窗边，踮着脚往外看。
"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
京介放下便当，朝门口走去。
"黑泽老师，你去哪？"
"去看看。"
他走出办公室，朝楼下走去。
一路上，不断有学生从他身边跑过，都朝同一个方向——教学楼前面的空地。
他走出教学楼大门，看到了人群。
然后他看到了人群中间的白羽梦。
她站在花坛边上，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她的校服有些凌乱，头发散着，整个人看起来很狼狈。
但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
然后，她看到了京介。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老师！"
她的声音很尖，穿透了人群的嘈杂。
"黑泽老师！"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京介。
京介站在人群外围，没有动。
白羽梦朝他走过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很大，大到周围所有人都能听清。
"老师，您为什么不理我了？"
京介的眉头皱起来。
"白羽同学，你在说什么？"
"您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更大了，带着一种刻意的哽咽。
"那天晚上的事，您忘了吗？"
人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那天晚上？"
"什么事？"
"黑泽老师和白羽梦？"
京介的脸沉下来。
"白羽同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
白羽梦的眼泪流下来了，顺着脸颊滑落。
"您答应过我的！您说会对我负责的！"
"现在您装作不认识我？"
"您怎么能这样？"
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天哪，黑泽老师和学生……"
"不会吧？"
"白羽梦在说什么啊？"
"她是不是疯了？"
京介的拳头攥紧了。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在演戏。
她在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他泼脏水。
"白羽同学。"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很清晰。
"你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
白羽梦的声音变得更尖了。
"您骗了我！您利用了我！"
"您说喜欢我，说会照顾我，说——"
"够了。"
一个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人群再次让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教务主任。
他的脸色很难看，看了看白羽梦，又看了看京介。
"黑泽老师，白羽同学，请跟我来一趟。"
教务处的办公室里，气氛很凝重。
京介坐在一边，白羽梦坐在另一边。
教务主任坐在中间，面前摊着一个本子，手里拿着笔。
"白羽同学，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白羽梦低着头，抽泣着。
"是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在老师的办公室……"
"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他说喜欢我……他抱了我……"
教务主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转向京介。
"黑泽老师，你有什么要说的？"
"她在撒谎。"
京介的声音很平。
"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那些话，也没有做过那些事。"
"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证明我'没做过'什么。但她也没有证据证明我'做过'什么。"
教务主任沉默了几秒。
"白羽同学，你有证据吗？"
白羽梦抬起头，眼泪汪汪的。
"我……我没有……"
"你说的那天晚上，有没有其他人看到？"
"没有……只有我和老师两个人……"
"那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我……"
白羽梦的嘴唇抖了一下。
"我不会撒谎的……您为什么不信我……"
教务主任叹了口气。
"这样吧。这件事需要调查。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黑泽老师，你暂时——"
"等一下。"
京介开口了。
"我有证据。"
教务主任愣了一下。
"什么证据？"
"录像。"
京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上个月，白羽同学确实来过我的办公室。但不是她说的那样。"
"她来找我，说有学习上的问题想请教。我让她进来了。"
"但她进来之后，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打开了手机录像。"
他把手机递给教务主任。
"您可以看看。"
教务主任接过手机，点开视频。
画面里是京介的办公室。
白羽梦站在京介面前，眼睛亮亮的。
"老师，我喜欢您。"
"白羽同学，你还是学生——"
"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欢您！"
"请你出去。"
"您不喜欢我吗？"
"我是老师，你是学生。这种话不应该说。"
"那如果我不是学生呢？如果我毕业了呢？"
"那也不行。我已经结婚了。"
"您的妻子有什么好的？我比她年轻，比她漂亮——"
"请你出去。"
"老师！"
"现在就出去。"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教务主任看完，脸色变得很复杂。
他转向白羽梦。
"白羽同学，你怎么解释？"
白羽梦的脸色变了。
她盯着那个手机，眼睛里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干了。
"那个……那个是假的……"
"假的？"
"他提前录好的……他在陷害我……"
"视频里的人是你吗？"
"是……但是……"
"视频里的话是你说的吗？"
"是……但是他——"
"够了。"
教务主任把手机放在桌上。
"白羽同学，我会把这件事报告给校长。你涉嫌诬告老师，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先回去上课。等候处理。"
白羽梦的脸色白了。
"主任……我……"
"出去。"
白羽梦站起来，身体在抖。
她看了京介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羞愧，没有害怕。
只有一种更深的、更执拗的东西。
像是在说："这次失败了，但还会有下次。"
她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白羽梦走后，教务主任看着京介，叹了口气。
"黑泽老师，这段时间你身边的事情……有点多啊。"
"我知道。"
"先是你那位'母亲'来学校，现在又是学生诬告……"
"我知道。"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京介沉默了几秒。
"主任，我跟您说实话。"
"说。"
"我的过去很复杂。有一些人……一直在纠缠我。"
"什么人？"
"各种各样的人。"
"她们不愿意放手。"
"她们想让我'回去'。想让我'属于'她们。"
"我不愿意，所以她们开始用各种方式——散播流言，骚扰我的妻子，现在又教唆学生诬告我。"
教务主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是说，白羽同学是被人教唆的？"
"我不确定。但她以前就对我有不正常的执念。"
"这次的事，可能是她自己的主意，也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我没有证据。"
教务主任沉默了很久。
"黑泽老师，我直说了。"
"这件事，虽然你有录像证明清白，但影响已经造成了。"
"刚才在外面，很多学生都看到了。"
"那些话已经传开了。"
"就算白羽同学被处分，就算真相大白，也会有人——"
"我知道。"
京介打断他。
"会有人觉得'无风不起浪'。会有人觉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会有人一直记着这件事，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我。"
"我知道。"
他站起来。
"主任，谢谢你今天的处理。"
"我先回去上课了。"
"等等。"
教务主任叫住他。
"校长那边……可能会找你谈话。"
"我知道。"
"你做好准备。"
"我会的。"
京介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有学生经过。
看到京介，他们的脚步慢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
然后快步走开，头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京介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就是他。"
"白羽梦说的那个老师。"
"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
"反正有点问题吧。"
"正常老师谁会被学生当众那样说啊。"
他听到了。
但他没有停下。
他走回办公室，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便当已经凉了。
他没有胃口。
手机震了一下。
是阳菜的消息。
【阳菜：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他看着那行字，没有回复。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今天的事。
"有个学生当着全校的面说我跟她有关系。"
"虽然我有证据证明清白，但流言已经传开了。"
"以后可能会有更多人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我的名声可能已经毁了。"
怎么说？
手机又震了一下。
【阳菜：？】
【阳菜：怎么不回？】
他打字：
【黑泽京介：今天出了点事。】
【阳菜：什么事？】
【黑泽京介：回家说。】
【阳菜：严重吗？】
他盯着屏幕，想了很久。
然后他打字：
【黑泽京介：不知道。】
发送。
手机那边沉默了几秒。
然后一条消息弹出来：
【阳菜：我去接你。】
【黑泽京介：不用——】
【阳菜：我去接你。】
【阳菜：你在校门口等我。】
【阳菜：六点。】
京介看着那几行字。
想说"不用麻烦"。
想说"我自己能回去"。
想说"你不用担心"。
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打了两个字：
【黑泽京介：好。】
下午的课，京介继续上。
讲台下的学生们看他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好奇。有打量。有怀疑。
有人在交头接耳。有人在偷偷看手机，大概在刷什么群消息。
京介没有理会。
他继续讲课。声音很平，语速很稳。
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他的手在抖。
他把手插进口袋里，不让任何人看到。
六点，京介走出校门。
阳菜站在对面的路灯下，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看到他出来，她朝他走过去。
"走吧。"
她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牵起他的手，朝家的方向走去。
她的手很温暖。
京介握紧了一点。
走了一段路，阳菜开口了。
"今天的事，你想说吗？"
"……想。"
"那就说。"
京介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白羽梦当众"揭露"。教务处的调查。录像证明清白。但流言已经传开了。
阳菜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说：
"那个学生，她是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教的？"
"我不知道。"
"你怀疑谁？"
"太多了。可能是福利院的人。可能是冰室零。可能是神宫寺薰。也可能是她自己。"
"她自己？"
"她以前就对我有执念。可能只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招数。"
阳菜的手握紧了一点。
"她会被处分吗？"
"会。但处分解决不了问题。"
"为什么？"
"因为流言已经传开了。"
京介的声音很平。
"就算她被开除，就算真相大白，也会有人记着这件事。"
"'那个被学生当众说有问题的老师'。"
"这个标签会跟着我很久。"
阳菜沉默了。
两个人就这样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阳菜忽然停下脚步。
"京介。"
"嗯。"
"如果……"
她犹豫了一下。
"如果你在这个学校待不下去了，我们就换一个地方。"
"换工作。换城市。换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重新开始。"
京介看着她。
路灯的光照在她脸上，把她的轮廓染成柔和的橘色。
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没有害怕，只有一种很安静的坚定。
"你愿意吗？"
"愿意。"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稳。
"不管去哪里，只要跟你在一起就行。"
京介的喉咙紧了一下。
他想说点什么。
但他还没开口，手机忽然震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是一条短信。
号码是陌生的。
内容很短：
【京。今天的事，好看吗？】
【这只是开始。】
【——冰室零】
京介盯着那几行字，手指收紧。
阳菜看到他的表情变了。
"怎么了？"
他把手机递给她。
阳菜看完，脸色沉下来。
"是她干的？"
"不一定。但她知道这件事。"
"她在看着。"
京介把手机收回口袋。
"她们都在看着。"
"等着我崩溃。"
夜风吹过，有些凉。
远处的街灯一盏一盏亮着，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京介站在那里，忽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的累。
是一种更深的、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疲惫。
她们不会停。
冰室零不会。神宫寺薰不会。咲夜不会。福利院那一群人不会。
现在连学生都被卷进来了。
她们在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生活。
他的名声。他的工作。他的平静。
一点一点。
像蚂蚁啃骨头。
"京介。"
阳菜的声音把他拉回来。
他低下头，看着她。
"上楼吧。"
她握着他的手，朝楼里走去。
"今天的事，明天再想。"
"今晚先吃饭。"
"我买了你喜欢的牛肉。"
她的声音很平常。
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她的手握得很紧。
京介跟着她走进楼里。
电梯门关上。
他靠在电梯壁上，闭上眼睛。
明天会怎样，他不知道。
但今晚，他还有阳菜。
还有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