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京介本来打算在家休息。
但早上九点,他接到一个电话。
是学校打来的。
"黑泽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
教务处的人,声音有些急。
"学校出了点事,需要您过来一趟。"
"什么事?"
"有人在学校门口闹事。说是您的……朋友?"
京介的手指收紧了。
"什么样的人?"
"一个穿黑裙子的女人。她在校门口摆了一堆画,说要'展览'。"
"画?"
"对。画的都是……"
电话那头的人犹豫了一下。
"画的都是您。"
京介的血凉了半截。
神宫寺薰。
他赶到学校的时候,校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
学生、老师、路人,里三层外三层。
神宫寺薰站在人群中间,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头发披散在肩上,嘴角带着笑意。
她的周围,摆着十几幅画。
画架一个接一个,排成一个半圆。
画上的内容——
京介的脸色变了。
都是他。
高中时期的他。
赤裸的,被绑着的,扭曲的,痛苦的。
有些画他认得,是神宫寺薰以前画的。
有些画他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画的。
但每一幅都很露骨。
每一幅都像一道伤疤,被撕开,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京。"
神宫寺薰看到他,笑容更深了。
"你来了。"
"你在做什么?"
京介的声音很低。
"展览啊。"
她朝那些画挥了挥手。
"我最好的作品。"
"我的缪斯。"
"我想让所有人都看看。"
"你有多美。"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
"画的是那个老师?"
"天哪,这也太……"
"他们什么关系?"
京介的拳头攥紧了。
"把这些东西收走。"
"为什么?"
"这是对我的侮辱。"
"不是侮辱。是赞美。"
神宫寺薰走近他一步。
"京,你不懂。"
"这些画,是我对你的爱。"
"每一笔,每一划,都是我对你的思念。"
"我花了多少个夜晚,才把你画得这么完美。"
"你应该感激我。"
"我不感激你。我只觉得恶心。"
京介的声音更冷了。
"你再不收走,我就报警。"
"报吧。"
她笑了。
"我没有违法。这是公共场所。我有权展示我的作品。"
"这些画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是吗?"
她歪了歪头。
"那你去告我啊。"
"等官司打完,这些画已经被几千人看过了。"
"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一切——"
"都会被所有人记住。"
"你永远都逃不掉。"
京介看着她。
她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两块黑色的宝石。
疯狂的,执着的,不会放手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过了。"
她又走近一步。
"我要你。"
"我想要你成为我的缪斯。永远的缪斯。"
"我想每天看着你。画着你。"
"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属于我。"
"这就是我想要的。"
"我不属于你。"
"你属于。"
她伸出手,想碰他的脸。
"从高中的时候开始,你就是我的——"
"别碰他。"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神宫寺薰的手停住了。
她转过头。
冰室零站在几米外,穿着白色的风衣,戴着白手套,脸上没有表情。
"冰室。"
神宫寺薰的嘴角弯了一下。
"你来了。"
"你在做什么?"
"展览啊。你看不出来吗?"
"我们说好的是'合作'。不是让你单独行动。"
"我没有单独行动。"
神宫寺薰笑了。
"我只是先走了一步而已。"
"你想抢先?"
"我想让他看看。"
她的眼睛转回京介。
"看看他逃不掉的。"
"不管他躲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他。"
"不管他怎么挣扎,他都是我的。"
冰室零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朝京介走过来。
"京。"
她的声音很冷。
"你看到了吧?"
"她疯了。她会毁掉你。"
"跟我走。"
"我能保护你。"
"我能让你远离这些污秽。"
"你只要——"
"我哪儿都不去。"
京介后退一步。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你需要的。"
冰室零又走近一步。
"你一个人应付不了她。"
"你应付不了那些福利院的人。"
"你应付不了所有人。"
"你需要我。"
"我不需要你。"
他的声音很硬。
"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一个人。"
"我只需要你们离我远点。"
"越远越好。"
冰室零看着他。
看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
那个笑容很冷,像是冰面上的裂纹。
"你真的这么觉得?"
"你真的觉得你能一个人扛?"
"你真的觉得那个'普通女人'能保护你?"
"她保护不了你的。"
"没有人能保护你。"
"除了我。"
"住口。"
另一个声音响起。
冰室零转过头。
阳菜站在人群边缘,脸色铁青。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可能是京介出门之后,不放心,跟过来的。
"你是——"
"我是他老婆。"
阳菜走过来,站在京介旁边。
"你们两个,离他远点。"
"普通女人。"
冰室零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一丝什么。
"你又来了。"
"对,我又来了。"
阳菜的声音很硬。
"我说过了,他是我的。"
"你们谁都别想抢走。"
"你保护不了他。"
"我能。"
"你不能。"
冰室零朝她走近一步。
"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你没有钱。没有势力。没有任何可以保护他的东西。"
"你能做什么?"
"给他做饭?陪他睡觉?"
"这些东西,谁都能给。"
"但我能给他的——"
"你给不了。"
"你给不了他'安全'。"
"你给不了他'远离所有人'的生活。"
"你——"
"我能给他爱。"
阳菜打断她。
"你不能。"
冰室零的表情僵了一瞬。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能给他爱。"
阳菜的声音变得更硬。
"你只能给他'控制'。"
"你只能给他'囚禁'。"
"你把他当'藏品'。当'东西'。"
"你不知道什么是'爱'。"
"你——"
"我知道。"
阳菜握住京介的手。
"我爱他。"
"不是因为他'属于'我。"
"是因为他是他。"
"会发呆的他。会做噩梦的他。会偷偷给我盖被子的他。"
"我爱的是这个人。"
"不是什么'藏品'。"
"你永远不会懂。"
冰室零看着她。
看了很久。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
但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
愤怒?嫉妒?还是别的什么?
看不清。
"有意思。"
神宫寺薰的声音响起。
她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
"真有意思。"
"两个女人在争一个男人。"
"不对,三个。"
"算上我,就是三个。"
"还有那些福利院的人。还有那个被关起来的。"
"这么多人想要他。"
"他真的很受欢迎呢。"
她朝京介走过来。
"京,你怎么选?"
"选她?"
她指了指冰室零。
"还是选她?"
她指了指阳菜。
"还是——"
她凑近他,声音变成了耳语。
"选我?"
京介后退一步。
"我谁都不选。"
"哦?"
"我只选我自己。"
他看着她的眼睛。
"我不是你们的'东西'。不是谁的'藏品',不是谁的'缪斯',不是谁的'儿子'。"
"我是我自己。"
"我选择我自己的生活。"
"我选择阳菜——不是因为你们在争,是因为我爱她。"
"我选择留在这里——不是因为逃不掉,是因为这是我的家。"
"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永远得不到。"
"因为那个'东西'不存在。"
"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你们追的那个'京介',只是你们幻想出来的。"
"他不存在。"
"从来都不存在。"
神宫寺薰看着他。
她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你变了。"
"我没变。"
"你以前不敢这样说话。"
"我以前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平。
"你们走吧。"
"我不会跟你们任何一个人走。"
"你们在这里闹也没用。"
"警察马上就到。"
远处,警笛声响起。
越来越近。
冰室零和神宫寺薰对视了一眼。
"走?"
神宫寺薰挑了挑眉。
"为什么要走?"
"警察来了。"
"来就来啊。"
她笑了。
"我没有违法。展览而已。"
"她们来了也拿我没办法。"
"你——"
冰室零的话被打断了。
因为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有人在喊。
"那是谁?"
"怎么又来一个?"
"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京介转过头。
一个女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银色的短发,苍白的脸,眼眶红红的。
身上穿着病号服,脚上踩着拖鞋。
手里——
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姬宫雫。
她不知道怎么从医院跑出来的。
她站在那里,看着京介,眼睛里全是泪水。
"京酱……"
"我找到你了……"
"我又找到你了……"
她朝他走过来,手里的剪刀在阳光下闪着光。
"京酱,你跟我走……"
"我带你回家……"
"我们一起……"
"永远在一起……"
"雫,你放下剪刀。"
京介的声音有些紧。
"不放。"
雫摇了摇头。
"我放了,你就跑了。"
"我不跑。"
"你骗人。"
她的眼泪流下来了。
"你每次都骗我。"
"你说会来看我,你没来。"
"你说会陪着我,你没陪。"
"你骗我。"
"你一直在骗我。"
她又走近一步,剪刀对着前方。
"这次我不会让你跑了。"
"你跟我走。"
"不跟我走,我就——"
"雫!"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雾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脸色苍白。
"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要找京酱。"
"你先把剪刀放下。"
"不放。"
雫看了她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什么。
"你要拦我?"
"我不拦你。但你先把剪刀放下。"
"你骗人。"
雫的声音变尖了。
"你们都骗人。"
"你也是。"
"你说你会帮我。"
"但你没有。"
"你跟咲夜妈妈一样。"
"你只想利用我。"
"你不是真的关心我。"
"雫,我——"
"够了。"
雫把剪刀举高。
"我不想听了。"
"你们都滚开。"
"让我带走京酱。"
"否则——"
她的眼睛扫过周围的人——冰室零、神宫寺薰、阳菜、雾香。
"否则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然后杀了自己。"
"跟京酱一起死。"
"这样——"
"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人群开始尖叫,四散逃开。
警车停在校门外,几个警察冲了过来。
"放下武器!"
"把剪刀放下!"
雫没有动。
她只是看着京介,眼睛里全是泪水和疯狂。
"京酱……"
"你看到了吗……"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
"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为什么……"
"雫。"
京介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很稳。
"把剪刀放下。"
"你不要我了……"
"我从来没要过你。"
他的话像一把刀,扎进她的心里。
雫的表情僵住了。
"但这不是你的错。"
京介继续说。
"你病了。你需要治疗。"
"把剪刀放下,去医院。"
"好好治病。"
"以后你会好起来的。"
"你会找到真正爱你的人。"
"那个人不是我。"
"但他存在。"
"你要好好活着,才能遇到他。"
"你懂吗?"
雫看着他。
眼泪不停地流。
"京酱……"
"你是在可怜我吗……"
"我不是在可怜你。我是在告诉你事实。"
"把剪刀放下。"
"雫。"
雫看着他。
看了很久。
然后,她的手慢慢垂下来。
剪刀从她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警察冲上来,把她按住。
她没有反抗。
她只是看着京介,眼泪不停地流。
"京酱……"
"我好难过……"
"我好难过……"
她被警察带走了。
一边走一边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人群外面。
校门口恢复了安静。
围观的人慢慢散去,只剩下几个警察在拍照取证。
神宫寺薰的那些画被没收了,说是要做"调查"。
她被警察带去做笔录,脸上还带着那种玩味的笑容,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冰室零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京介站在原地,看着那些被搬走的画架。
阳菜站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
"结束了?"
"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
"雫会被送去治疗。"
"神宫寺薰……不知道会怎样。她没有直接伤人,可能只是做笔录就放了。"
"冰室零还在暗处。"
"什么都没结束。"
阳菜沉默了几秒。
"但至少——"
"至少今天过去了。"
"嗯。"
京介转过头,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
"你应该待在家里。"
"待不住。"
她的嘴角弯了一下。
"我说过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来这里,我怎么可能待在家里?"
京介看着她。
她的脸上有些疲惫,但眼睛很亮。
"阳菜。"
"嗯。"
"谢谢。"
"不用谢。"
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
"回家吧。"
"嗯。"
两个人转身,朝校门外走去。
走了几步,京介忽然停下来。
"怎么了?"
阳菜看着他。
京介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远处。
街对面的树下,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身影站在那里。
冰室零。
她没有动。
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京介知道,她在笑。
那种冷的、执拗的笑。
"她不会放弃的。"
阳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知道。"
"你怕吗?"
"不怕。"
他转过头,看着阳菜的眼睛。
"有你在,我不怕。"
阳菜的脸红了一下。
"你……"
"走吧。回家。"
他拉着她的手,继续朝前走。
没有再回头。
身后,冰室零还站在那里。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她站了很久。
然后她转身,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