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很安静。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刺鼻,冰冷。
京介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看。
雫躺在床上,手腕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睡着了,眉头皱着,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偶尔会喊一声"京酱",然后又沉沉睡去。
"她昨晚发作了三次。"
雾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靠在墙上,黑眼圈很重,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一夜没睡。
"每次醒来都喊你的名字。"
"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
"现在总算安静了。"
京介没有说话。
"你来做什么?"
雾香看着他。
"医院打电话让我来。"
"我让他们打的。"
"为什么?"
"因为——"
她顿了一下,移开视线。
"因为我想让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看看你造成的后果。"
京介的拳头攥紧了。
"是我造成的?"
"不是你是谁?"
"如果你当时开门——"
"如果我开门,她下次会割得更深。"
京介的声音很冷。
"她会觉得'只要伤害自己,京酱就会出现'。"
"然后她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
"直到真的死掉。"
"这是你想要的?"
雾香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雾香。"
京介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
"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咲夜让雫来东京,是不是早就计划好的?"
雾香的脸色变了。
"她是不是告诉雫,'只要去找京酱,他就会心软'?"
"她是不是告诉雫,'如果他不心软,你就伤害自己,他就会内疚'?"
"她是不是——"
"够了。"
雾香打断他。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雫现在躺在这里,不是因为我。"
"是因为你们。"
"是因为咲夜。"
"她把雫当成工具。"
"利用她的病,利用她对我的执念,想把我逼回去。"
"你是帮凶。"
雾香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不是——"
"你是。"
京介的声音更冷了。
"你明知道雫的状态不稳定,还是带她来东京。"
"你明知道她可能会做傻事,还是让她找我。"
"你是帮凶。"
"跟咲夜一样。"
雾香的眼眶红了。
"我——"
"我没有办法——"
"你有办法。"
京介打断她。
"你可以拒绝。"
"你可以报警。"
"你可以把雫送去治疗。"
"但你没有。"
"因为你也想让我回去。"
"你也想——"
"我知道!"
雾香吼了出来。
她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惊动了路过的护士。
护士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头走过去。
雾香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
"我知道。"
"我知道我是帮凶。"
"我知道我做错了。"
"但我——"
她闭上眼睛,眼泪流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从小就在那个福利院长大。"
"咲夜妈妈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说你是我们的'家人',我就相信你是我们的家人。"
"她说要把你带回来,我就帮她把你带回来。"
"我不知道那是错的。"
"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那是'爱'。"
她睁开眼睛,看着京介。
"我以为我们爱你。"
"我以为你也爱我们。"
"我以为只要把你带回来,一切就会变好。"
"我以为——"
"你以为错了。"
京介的声音很平。
"那不是爱。"
"那是控制。"
"是占有。"
"是疯狂。"
"你们从来没有爱过我。"
"你们只是想'拥有'我。"
"像拥有一件东西一样。"
雾香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京介——"
"我说完了。"
他转身,朝电梯走去。
"等等。"
雾香追上来,抓住他的手臂。
"你就这样走了?"
"你不看她一眼?"
"没必要。"
"她会醒的。"
"她醒了会问你有没有来。"
"我该怎么说?"
"说实话。"
京介挣开她的手。
"告诉她,我来过。"
"我看了她一眼。"
"然后我走了。"
"因为我不想见她。"
"你——"
"告诉她,让她好好治病。"
"治好了,去过正常的生活。"
"找工作。交朋友。谈恋爱。"
"忘记我。"
"她忘不了你的。"
"那是她的事。"
京介按下电梯按钮。
"不是我的事。"
电梯门开了。
他走进去,按下一楼的按钮。
门关上之前,他看了雾香最后一眼。
她站在走廊上,眼泪流满了脸,肩膀在抖。
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但他没有心软。
他不能心软。
心软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第二次之后,就会有无数次。
他不能让那些人再拖住他。
电梯门关上了。
---
警局。
咲夜坐在审讯室里,面前是两个警察。
"天音女士,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姬宫雫会从东京的精神病院跑出来,出现在黑泽京介的家门口?"
"我不知道。"
咲夜的表情很平静。
"她是自己跑出来的。"
"我们接到消息,才赶过去找她。"
"但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
她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
"已经伤害了自己。"
"有目击者说,您之前曾经跟赤城雾香通电话,说'如果雫想做傻事,不要拦'。"
"这是诬陷。"
咲夜的表情没有变。
"我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
"那通电话——"
"什么电话?"
"有证据吗?"
"有录音吗?"
警察沉默了。
"没有的话,请不要随便指控我。"
咲夜的嘴角弯了一下。
"我是一个福利院的负责人。"
"我照顾那些孩子十几年了。"
"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伤害自己?"
"那是我的孩子。"
"我爱她。"
警察对视了一眼。
"天音女士,您先在这里等一下。"
"我们需要核实一些信息。"
两个警察走出审讯室,关上门。
咲夜一个人坐在里面,脸上的悲伤表情慢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冷的神情。
没有证据。
没有录音。
只有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女孩的指控。
不够。
远远不够。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
"小京。"
她轻声说。
"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
"太天真了。"
"妈妈会回来的。"
"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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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宫寺薰的画室。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四面墙上挂满了画。
都是同一个人。
黑泽京介。
有的是他高中时候的样子,有的是他现在的样子。
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在痛苦地挣扎。
神宫寺薰站在画架前,手里拿着画笔,正在画一幅新的。
画上的京介站在一扇门前,门是关着的。
门的另一边,有一个女孩躺在血泊里。
"很美。"
她退后一步,欣赏自己的作品。
"绝望的美。"
"无能为力的美。"
"明知道会出事,却什么都做不了的美。"
她放下画笔,拿起旁边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条新闻。
"福利院负责人涉嫌教唆未成年人自残,正在接受调查。"
她笑了。
"好热闹。"
"越来越热闹了。"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
冰室零。
拨出去。
响了三声,对方接了。
"喂。"
"零,你听说了吗?"
"什么?"
"福利院的事。那个女孩在京的家门口割腕了。"
"我知道。"
冰室零的声音很平静。
"我当时就在附近。"
"你看到了?"
"看到了一部分。"
"那你怎么不帮忙?"
"帮什么忙?"
"帮那个女孩。或者帮京。"
"为什么要帮?"
冰室零的声音变得更冷了。
"那个女孩跟我无关。"
"京的事,我只看,不插手。"
"还没到时候。"
神宫寺薰笑了。
"你真的很有耐心。"
"我说过了。"
"我会等。"
"等到合适的时机。"
"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
"等他撑不住的时候。"
"等他需要我的时候。"
"那一天会来的。"
"我很确定。"
电话挂断了。
神宫寺薰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弯着。
"等他撑不住的时候……"
她自言自语。
"也许我可以帮他'撑不住'得快一点。"
她拿起画笔,继续画那幅画。
门外的血泊越来越大。
门内的人脸上的绝望越来越深。
很美。
她喜欢这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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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京介回到家。
阳菜正在厨房做饭。
"回来了?"
"嗯。"
他换了鞋,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医院怎么样?"
"她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
阳菜从厨房探出头。
"你见她了?"
"没有。只在门外看了一眼。"
"那雾香呢?"
"见了。"
"她说什么了?"
"说了很多。"
京介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但都是废话。"
阳菜没有再问。
她转身回厨房,继续做饭。
京介躺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声音。
切菜的声音。炒菜的声音。油烟机的嗡嗡声。
很普通的声音。
但他觉得很安心。
"京介。"
"嗯。"
"今天杏子给我打电话了。"
京介睁开眼睛。
"说什么了?"
"说雾岛响子被停职了。"
京介坐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
阳菜端着菜从厨房出来。
"有人举报她'咨询方式不当'。"
"学校在调查。"
"谁举报的?"
"不知道。"
阳菜把菜放在桌上,看着他。
"你有什么想法?"
京介沉默了几秒。
"工藤飞鸟。"
"那个学生?"
"嗯。"
"她为什么要举报雾岛?"
"因为——"
京介想起工藤说的那些话。
"她是您身边的'污染源'之一。我帮您清理掉了。"
"因为她觉得雾岛对我有'不当的心思'。"
"她想把雾岛从我身边'清除'。"
阳菜皱了皱眉。
"那个学生——"
"很危险。"
京介的声音很低。
"比那些明面上的疯子更危险。"
"因为她不会直接来找我。"
"她会在暗处帮我'清除障碍'。"
"然后等我'需要'她。"
"你需要她吗?"
"不需要。"
"那她等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京介看着窗外。
天已经黑了,街灯亮着,路上行人稀少。
"也许等到我死。"
"也许等到她死。"
"也许等到世界末日。"
"她说过,她很有耐心。"
阳菜沉默了几秒。
"吃饭吧。"
她在他旁边坐下。
"想那些没用。"
"先吃饭。"
京介转过头,看着桌上的菜。
烤青花鱼,味噌汤,凉拌豆腐,腌萝卜。
很普通的家常菜。
但摆得很整齐,颜色搭配得很好看。
"谢谢。"
"不用谢。"
阳菜拿起筷子。
"快吃。凉了不好吃。"
京介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
鱼烤得很香,外皮酥脆,里面的肉很嫩。
"好吃吗?"
"好吃。"
"那就多吃点。"
两个人安静地吃饭。
没有再说那些沉重的话题。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
但屋里很暖,有饭菜的香味,有阳菜在旁边。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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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京介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
雫躺在医院里。
咲夜在警局接受调查。
雾岛被停职了。
工藤在暗处"清理"着什么。
冰室零不知道在哪里看着。
神宫寺薰不知道在画什么。
还有监狱里的朝野美樱,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多了。
太乱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睡不着?"
阳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吵到你了?"
"没有。我也睡不着。"
她翻了个身,靠在他旁边。
"京介。"
"嗯。"
"你在想什么?"
"在想——"
他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在想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会结束的。"
"什么时候?"
"不知道。"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
"但总会结束的。"
"也许明天。也许明年。也许十年后。"
"但总会结束的。"
京介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也许会结束。
也许不会。
也许他会一辈子被那些人追着。
也许——
"京介。"
"嗯。"
"别想了。"
她握住他的手。
"想太多没用。"
"先睡觉。"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京介转过头,看着她。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像两颗小小的星星。
"好。"
他闭上眼睛。
"睡觉。"
她的手很暖,握着他的手,传来一阵阵的热度。
他慢慢放松下来。
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
至少今晚,她在他旁边。
---
窗外,街对面的树下,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阴影里。
冰室零。
她看着那扇熄了灯的窗户,很久没有动。
然后她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
"工藤飞鸟。"
拨出去。
响了两声,对方接了。
"喂。"
"是我。"
"冰室小姐。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雾岛响子的事,是你做的?"
"是。"
工藤的声音很平静。
"她对老师有不当的心思。"
"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了学校。"
"你很主动。"
"我说过了。我在等老师需要我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我会帮他清除身边的污染源。"
"一个一个地清除。"
"直到只剩下我。"
冰室零沉默了几秒。
"你很危险。"
"您也一样。"
"我们是敌人。"
"我知道。"
"但在得到他之前,我们不会互相动手。"
"是吗?"
工藤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那就看谁先得到他了。"
电话挂断了。
冰室零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弯了一下。
"有意思。"
她把手机收起来,抬头看着那扇窗户。
"京。"
她轻声说。
"你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想要你的人越来越多了。"
"你撑得住吗?"
"我很期待。"
"期待你撑不住的那一天。"
她转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