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花园没有黑夜。
那些散发着各色荧光的苔藓、蘑菇和奇花异草,如同永不熄灭的冷焰,持续不断地为这片与世隔绝的空间提供着朦胧而梦幻的光源。潺潺的溪流声是这里唯一恒定的背景音,规律得如同某种古老的催眠曲。
然而,这片看似宁静祥和的“仙境”,却并未给探索小队的成员们带来真正的安宁。
艾拉蜷缩在应急睡袋里,睡袋的极限温标在这里显得有些多余,温暖湿润的空气让她甚至觉得有些闷热。她没有睡着,也睡不着。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中央那个巨大的、被金属管道贯穿、如同受难般的类人型古树遗骸,以及维克尔那双清澈却又空洞得令人发毛的眼睛。
更让她无法平静的,是胸口那清晰可辨的悸动。
那个“东西”——她暂时只能这么称呼它。
它如同心脏之外的第二颗心,正随着她的呼吸,极其缓慢而规律地搏动着,散发出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暖意。这暖意并非生理上的热量,更像是一种…能量层面的共鸣?它似乎在与这个花园弥漫的、无处不在的生命能量进行着某种低语般的交流。
艾拉尝试着集中精神,试图去“感知”它,去“沟通”它。林天明的灵魂深处,那属于游戏玩家的本能被激发了出来——这一定是某种“被动技能”或者“天赋”!她尝试用意念去触碰它,去引导它,想象着能像小说主角那样,瞬间掌握某种毁天灭地的力量……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东西”依旧自顾自地、以极其微弱的频率搏动着,对她的“意念”毫无反应。它更像是一个寄宿在她体内的、拥有独立“意识”(或者说本能)的微小生命体,安静,内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沉浸在与这个花园能量场的微妙共鸣之中。
挫败感涌上心头。果然,现实不是小说,金手指也不是下载APP,不是点一下就能用的。她甚至连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都一无所知。它就像一个薛定谔的猫盒子,里面可能装着逆天改命的神器,也可能…只是一个无害(或者有害?)的寄生虫。
她叹了口气,睁开眼睛。负责后半夜守夜的莉娜正坐在不远处,背对着她,借着发光蘑菇的柔和光线,埋头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她的姿势异常专注,连艾拉翻身的细微声响都没有让她分心。
艾拉的目光越过莉娜,投向了花园中央。维克尔依旧蜷缩在那个巨大遗骸最底部的、如同树洞般的凹陷处,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周围那些发光的藤蔓如同被子般轻轻覆盖在他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他与周围的黑暗隔绝开来。
这景象本该是安详的,但艾拉却看得脊背发凉。太安静了,也太…和谐了。仿佛这个孩子天生就属于这里,是这片诡异花园的一部分,与那个神秘的遗骸之间有着某种看不见的联系。
就在这时,艾拉看到莉娜似乎写完了什么,她合上记录本,却没有立刻回到守夜的位置,而是…极其缓慢地、近乎蹑手蹑脚地,朝着维克尔的方向靠近。
她的动作非常轻柔,生怕惊醒那个熟睡的孩子。她在离维克尔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似乎只是在观察周围那些发光的植物。但艾拉注意到,莉娜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维克尔那张在荧光映照下显得过分宁静的小脸。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带着科学家好奇和人道主义关怀的眼神,而是…混合了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莉娜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那些覆盖在维克尔身上的发光藤蔓,但在指尖即将接触到的前一刻,又猛地缩了回来。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驱散某种不该有的念头,然后才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守夜位置,重新进入了那种专业而警惕的状态。
艾拉的心沉了下去。莉娜…好像有点不对劲。是被这里的环境影响了吗?还是因为那个孩子?她之前在闸门处似乎也能模糊感应到那“吟唱”,难道她对这里的能量场比其他人更敏感?
艾拉不敢确定,也不敢声张。在这个未知的、可能潜藏着巨大危险的地方,任何内部的不稳定都可能是致命的。她只能将这份担忧压在心底,同时更加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轮到艾拉和奥森换班守夜。
奥森依旧是那副冷静到近乎没有感情的样子。他没有选择固守一处,而是如同幽灵般,利用机械臂的辅助,在花园的边缘地带无声地移动、巡视,同时不断采集着各种植物、土壤、甚至空气的样本,数据板屏幕虽然碎裂,但上面的数据流依旧在快速滚动,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对这个未知生态系统的分析之中。
艾拉则负责看守通往上层圣堂的石门方向,以及…那个依旧在熟睡的维克尔。
她坐在冰凉的石阶上(这里是少数没有被植被覆盖的地方),手弩放在膝盖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股空灵的吟唱声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潺潺的溪流声和远处奥森偶尔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机械运作声。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但艾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着他们。那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生物,而是一种…弥漫在整个空间中的、冰冷的“注视感”?仿佛这片生机勃勃的花园本身,或者说,中央那个巨大的遗骸,就是一个拥有意识的巨大生命体,正用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审视着他们这些闯入者。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维克尔!
那个一直蜷缩熟睡的男孩,毫无征兆地…坐了起来!
他没有睁开眼睛,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他缓缓抬起双手,十指张开,掌心朝向那个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遗骸。
紧接着,艾拉看到——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般的翠绿色能量流,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般,从那遗骸苍白如玉的躯干之上流淌而下,顺着维克尔张开的手臂,源源不断地…涌入了他那瘦小的身体!
维克尔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游走,他那头棕色的卷发无风自动,散发出淡淡的荧光。他依旧闭着眼,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极其满足、却又无比诡异的微笑!
卧槽?!他在吸收那个大玩意儿的能量?!
艾拉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下意识地举起了手弩,弩箭瞬间上弦,瞄准了那个正在发生惊变的孩子!这根本不是普通小孩能做到的事情!
“奥森!”她压低声音,用通讯器(每个队员都配备了短距离通讯器)呼叫,“快来看!维克尔不对劲!他在吸收中央那个…那个遗骸的能量!”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维克尔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清澈的棕色瞳孔,此刻…竟被一种如同最纯净的翡翠、却又冰冷无情的翠绿色所彻底取代!
他转过头,那双非人的绿色眼眸,精准地、落在了艾拉的身上。
脸上那诡异的微笑,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