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暴风雨过后、被彻底摧毁的海滩，竖井底部只剩下狼藉和令人心悸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臭氧（能量射线与空气反应的残留物）、冰冷的金属气息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春雪消融般的清冽甜香——那是艾拉刚才爆发的纯白光芒留下的最后痕迹。
艾拉跪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感觉像是在撕扯着酸痛的肺叶。强烈的虚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像是被彻底抽空了，胸口那个“东西”也沉寂下去，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温，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爆发并非幻觉。
她艰难地抬起头，视野依旧有些模糊，耳鸣声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
雷克半跪在不远处，他那面巨大的塔盾斜插在身前的冰层里，盾面中央那道原本只是细微裂痕的地方，此刻已经彻底崩裂开来，露出了里面交错的金属骨架，几缕冰蓝色的能量残丝还在裂口处如同电弧般跳动、嘶鸣，显然已经彻底报废。他本人似乎没有受到致命伤，但脸色铁青，大口喘着粗气，看向艾拉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震惊、困惑，以及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对未知力量的本能恐惧。
奥森的情况稍好，他正半蹲在昏迷的威尔逊队长身边，机械臂前端伸出各种探针和微型扫描仪，快速检查着队长的生命体征。他那只完好的左手则紧握着蒸汽手枪，枪口依旧警惕地对准着中央那片暂时“蛰伏”的蓝色能量场。“……生命体征极度微弱…多处内脏受到震荡损伤…精神力场濒临崩溃…需要立刻进行急救和能量稳定措施！”他的声音急促而冷静，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诊断报告。
莉娜！
艾拉猛地想起，挣扎着爬向另一边。莉娜侧躺在冰冷的岩壁下，身体蜷缩着，那条被冰蓝色能量射线击中的左臂，此刻如同被封存在万年寒冰中的标本，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半透明质感，连带着肩胛骨和部分胸腔都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她紧咬着下唇，额头布满了冷汗，琥珀色的眼眸因为剧烈的痛苦而微微失焦，但当艾拉靠近时，她还是艰难地抬起右手，示意自己……还活着。只是，艾拉注意到，莉娜看向她的眼神中，除了痛苦，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极其强烈的、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排斥？仿佛刚才那道救了所有人的白光，对她而言，是某种更加可怕的东西。
艾拉的心沉了下去。她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别……别过来……”莉娜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仿佛艾拉身上带着某种会灼伤她的火焰，“那光……好烫……”
烫？艾拉愣住了。那白光明明是温暖的，带着生命的气息，怎么会……烫？
除非……
艾拉猛地看向莉娜那只被冰封的手臂，又联想到她之前对维克尔的异常态度，以及她似乎能模糊感应到圣堂吟唱……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浮现：莉娜……可能真的已经被这里的某种力量……同化或侵蚀了？而自己爆发出的那股纯粹的生命之光，恰好与侵蚀她的力量属性相克？！
这个猜测让艾拉浑身冰冷。
“她的情况很糟。”奥森的声音将艾拉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寒冰能量已经侵入她的循环系统，正在缓慢冻结她的生命核心。普通的加热无法驱散这种能量，需要…更专业的医疗设备，或者…同等级的能量进行中和。”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艾拉一眼，似乎意有所指，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队长的情况更紧急，必须先稳定他。”
奥森从机械臂中取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些闪烁着微弱电光的能量贴片和一支装着某种粘稠蓝色液体的注射器。他小心翼翼地将贴片贴在威尔逊的太阳穴和胸口，然后将注射器扎入他颈侧的血管。
“这是‘冰髓’稳定剂，探索队的标准急救品，能暂时稳定生命体征，缓解精神力枯竭带来的损伤。”奥森解释道，手上的动作精准而稳定，“但效果有限，只能维持几个小时。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更安全的庇护所，或者…离开这里。”
离开？艾拉看向身后那扇早已锁死的圆形舱门，又看了看头顶那深不见底的垂直竖井。退路已断，上去更是难如登天。
“那片蓝色能量场…”雷克终于缓过一口气，站起身，警惕地盯着中央，“它好像…怕你？”他看向艾拉，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探究。
艾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了…”
“能量波动已恢复到之前的静默水平。”奥森站起身，他的机械臂传感器始终没有离开那片蓝光，“核心的次声波频率也回落了…但并未消失。它似乎…确实对艾拉刚才爆发的能量产生了强烈的‘回避’反应。初步推测，艾拉体内的能量属性，可能与这个能量场的核心存在…本质上的冲突。”
本质冲突？艾拉想起了那个“东西”（种子）对蓝光的排斥感。难道…它们真的是天生的敌人？
“现在怎么办？”雷克将目光投向奥森。威尔逊昏迷，莉娜重伤，艾拉状态不明且力量不可控，奥森这位冷静的机械师，似乎成了眼下唯一能做出判断的人。
奥森沉默了片刻，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快速扫过周围的环境，最终停留在了蓝色能量场边缘，靠近他们落脚点的一处岩壁上。
“撤退是首选，但已无可能。”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硬闯能量场风险过高，而且我们不知道它后面是什么。目前最理智的选择是…就地建立防御，尝试稳定伤员，同时…尽可能多地收集关于这个能量场和这个设施的信息。”
他一边说，一边操控机械臂前端射出一束细微的激光，指向了那片岩壁。“刚才的能量冲击，似乎震松了那里的覆盖物…”
艾拉顺着激光指向看去，只见那片原本平整的黑色岩壁上，因为刚才射线的冲击和震动，剥落了一小块表层岩石，露出了底下…一些极其古老的、并非蚀刻、而是用某种类似白色颜料绘制的…模糊符号？
那些符号的风格与上方圣堂立柱上的经文截然不同，更加原始、更加抽象，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几何美感？其中一个符号，看起来像是一个…被圆环包裹的、正在旋转的…十字？
“这是…”莉娜也注意到了那些符号，她挣扎着想要靠近，却因为手臂的剧痛而倒吸一口凉气，“…不像是第一纪元的文字…更古老…像是…某种…星图？”
星图？
艾拉的心跳再次加速。她想起了林天明曾经玩过的某些游戏里，那些涉及到宇宙、星辰和古老种族的设定。难道这个看似蒸汽朋克的末世世界，还隐藏着更深层的…宇宙级的秘密？
“需要靠近分析。”奥森说道，他的机械臂已经切换到了精密的扫描和采样模式。“但那片区域离能量场太近，存在风险。”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似乎在努力恢复体力的艾拉，突然开口了。
“我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