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课时,徐冬雨在教学楼门口拦住了并肩而行的时初和夏墨染。
“那个…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徐冬雨推了推眼镜,目光直接越过了时初,看向夏墨染。
“不行。”夏墨染拒绝得干脆利落,手臂下意识地将时初往自己身后带了带,“我不会再让小初离开我的视线。”
徐冬雨摇了摇头,“不是和时初谈,是和你。”
时初头顶的问号变成了三个。
找夏墨染私下谈话?姐妹你胆子是真的大。
夏墨染皱眉,再次冷淡回绝,“我没时间。”
“如果是关于时初的事情呢?”徐冬雨不急不缓地补了一句。
“???”现在谈话都这么光明正大不避讳本人了吗?
夏墨染微微一怔,这种场景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
但只要是关于时初的事,她无法不去在意。
“小初,”她侧过头,语气放缓,“你就在这里乖乖等我,不许乱跑,我很快回来。”
“等等!”时初出口阻拦。
徐冬雨赶紧朝时初使了个“放心”的眼色。时初更懵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
她抱着胳膊,小脸上写满了“不满”和“好奇”。
“你不怕她把你卖了?卷轴的事可是被她看见了。"小念的声音带着担忧。”
"怕啊。”
时初在心里叹气,"但她要是真想说什么,我拦得住吗?除非…"
"停停停!打住!那种危险的想法赶紧收起来!"小念急忙制止。
"…我是说,除非能想办法让她站在我们这边,比如…贿赂她?”时初无辜地眨眨眼。
"害,你早说啊,吓我一跳。"
"我像是能干出坏事的人吗?!”
......
树荫下,夏墨染看着徐冬雨,直接切入主题,“你想说什么关于小初的事?”
徐冬雨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你昨天对柳宁宁说,时初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我想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夏墨染顿了一下,眼神里透出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出于个人好奇,或者说…学术探讨?”徐冬雨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中立。
“如果小初本身没事,那就没必要讨论这个。”夏墨染转身欲走。
“等等!”徐冬雨叫住她,“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关于…情感方面的困惑,想找人聊聊吗?比如,关于你和时初的?”
夏墨染思索片刻,坦诚地回答,“没有。”
“所以,你从来没有把你们的关系,往更深层次的方向想过?比如…” 徐冬雨小心地选择着词汇,“超越姐妹的存在?比如…爱人?”
“不可能。”夏墨染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这是违背伦理的。”
“可你们并不是亲姐妹,不是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能是爱人?”
“因为那违背伦理。”
夏墨染重复道,逻辑像是自成一体,无懈可击。
“???”
她此刻才深刻理解,夏墨染的强大或许一部分来源于她某种程度的“情感绝缘”和对世俗规则极其刻板的理解。
“咳,我辅修精神学和心理学。”徐冬雨试图转换角度,建立起专业的沟通渠道。
“你不是卖电器的?”
“...那只是家族产业,是我的一个经济来源…”徐冬雨无奈解释。
就在这时,夏墨染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认真地看向徐冬雨,“那你…了解偏执型人格吗?”
“当然。”徐冬雨进入专业状态,“偏执型人格通常表现为对特定对象有极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度害怕分离与被背叛。这种倾向往往源于幼年情感缺失或创伤。当终于获得一点温暖时,就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产生疯狂的占有欲。”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不过,幼年缺爱的孩子通常也很难处理好同龄关系,容易遭遇排斥和背叛,这可能会加剧偏执,甚至导向更极端的…反社会倾向。相比之下,如果能稳定地从一个人那里获得全部的爱,虽然也可能导致依赖和占有,但至少能相对‘健康’地长大?”
夏墨染若有所思地点头,觉得她的分析非常有道理。
时初幼年流落街头,失去亲人,后来遇到了自己,才将全部情感寄托过来,从而变得偏执——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时初就是这种情况,对吗?”徐冬雨小心求证。
“是。”夏墨染基于方医生的诊断和自己的观察得出结论,“医生说她有偏执倾向,可能…算是病娇?”
“啊…”徐冬雨更疑惑了,她仔细观察过,时初的行为模式似乎完全达不到“病娇”的程度,“那…她对你做过什么特别疯狂、超出常理的事情吗?”
“嗯…或许有吧。”夏墨染保持了警惕,没有透露更多细节。
“那么,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这一点很关键。你是想顺应她这种状态,还是…”
“我想让她变回正常。”夏墨染打断她,语气肯定。
“正常?”
“她之前向我表白过,我拒绝了。我认为我们之间只应该是姐妹关系。”夏墨染说出自己的认知。
徐冬雨忍不住扶额。
姐姐你知不知道你昨天为了她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徒手物理超度啊?!这像是只想做姐妹的样子嘛??!
“如果你希望‘治好’她,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站在这里听你说了。”夏墨染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直接。
“……”
徐冬雨深吸一口气,“理论上,你需要逐渐和她疏远距离,减少她对你的依赖,引导她建立更广泛的社会关系…”
“不可能。”夏墨染没等她说完就直接否定,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为什么?”
“我做不到。”
徐冬雨感到一阵无力,内心疯狂吐槽.
这不想那不想,问了治疗方法又不乐园,这是什么品种的钢铁直女啊!
“偏执的本质就是对她认定的对象极度粘着。如果你不仅不推开,反而同样粘着她,那不就是变相的迎合和强化吗?”徐冬雨试图讲道理。
“为什么治病就一定要疏远?”
“因为你们只是姐妹!这层关系注定你们未来会有各自的生活,会恋爱、结婚、组建家庭,会有各自的事业重心,怎么可能还像现在这样形影不离?”
“我们难道必须结婚吗?”夏墨染反问得理所当然。
“???”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徐冬雨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捕捉到一个之前被忽略的关键点。
“夏同学,冒昧问一下…你从小接受过比较系统的…情感方面的教育吗?比如如何处理亲密关系?”
“那是什么?”夏墨染的眼神里流露出真实的困惑。
“嗯…那换个问题,除了家人和时初,你有几个可以称为朋友的人?”
“没有。”
“那时初是…?”
“我唯一的妹妹。”夏墨染的回答清晰明确。
“苏云沉和苏小筱呢?”
“他们是时初的朋友。”
徐冬雨突然沉默了。她看着夏墨染毫无波澜的脸,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让夏墨染先回去了。
回到宿舍,徐冬雨拿出录音笔,反复听着刚才的对话。
终于,她抓住了那个盲点。
一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不能只听家属反馈的情况,有时更需要连家属一起“诊断”。
夏墨染的表现,根本不像一个仅仅在应对“偏执妹妹”的姐姐。她更像是一个…在情感认知上存在巨大空白和偏差,并且将自己完全禁锢在“姐妹”这个安全标签里的人。
她从小接受严苛的千金式教育,可能从未被引导如何去理解和定义那些更复杂、更私人化的情感。
她的世界被简化成了责任、规则、和唯一的时初。
世俗的伦理对她而言,是她唯一知道的、可以用来界定和解释这段关系的标尺。
徐冬雨从床底拖出一个沉甸甸的纸箱,里面是她搜刮的各种心理学、社会学甚至情感关系学的书籍。她埋头翻找半天,最终抽出一本边角有些卷曲的书。
封面上写着,《如何区分模糊不清的感情》。
......
夏墨染回到时初身边。
时初立刻像只被冷落许久的小猫一样粘上来,问题像猫毛一样粘在身上。
“她跟你说什么了呀?”
“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哎呀你快告诉我嘛,急死我了!”
夏墨染习惯性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的头迟早要被你摸秃了!”
“摸秃了,我的头发分你。”夏墨染的语气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切…”时初鼓了鼓脸,但也没躲开。
两人和苏家姐妹一起吃午饭,然后各自上课。晚上,夏墨染照例在时初的房间看书陪她,时初则在一旁修改画稿。
突然,时初的手机响了起来。
“叮叮叮——”
来电显示是徐冬雨。
时初看了一眼正在专注看书的夏墨染,拿起手机,特意没有开免提,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外的阳台才接起。
“怎么了?”
“那个…可以给我一下夏墨染的联系方式吗?”徐冬雨的声音传来。
“你们白天见面的时候没加吗?”
“…忘了。”
时初捂住话筒,探头问房内的夏墨染,“牢染,徐冬雨想要你的联系方式,可以给她吗?”
得到夏墨染的允许后,时初把号码发了过去。
发完,她并没有立刻挂断电话,而是做贼心虚般地压低声音,开始了她的驳论。
“那个…徐同学,你没有把我的事…就是昨天那个…跟别人说吧?”
“没有啊。”徐冬雨答得很快。
小萝莉踮着脚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阳台栏杆,忐忑地抛出准备已久的方案,“嗯…那你…开个条件吧?怎么样才能彻底…保守这个秘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
“可我根本没打算说出去啊…”徐冬雨的声音带着点哭笑不得,“不过…既然你都提出来了…”
她的语调忽然变得微妙起来,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窃喜。
“嘿嘿嘿…条件嘛,我确实有一个~”
这笑声让时初背后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不要笑得这么奇怪…直接说条件就好。”
“条件很简单。”徐冬雨收敛了笑声,但语气里的兴奋劲儿却没压住,“我听夏墨染说,你有‘偏执’倾向,对吧?所以呢…”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掷地有声地抛出条件:
“——我的条件是,你去尝试让夏墨染喜欢上你,切记,是爱上的那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