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人群堵死了每一条去路,沉寂的氛围仿沉甸甸地压在了时初的胸口。
夏墨染本能将时初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身后。
她的背影挺拔,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也丝毫没有退步。
“哈哈哈…好久不见了,可爱的小时初。”
为首那人发出的笑声扭曲而怪异,仿佛经过特殊处理,听不出任何可供辨识的特征。
夏墨染眼神锐利的看着那人,侧头低声问道,“他是冲你来的?”
不等时初回应,那人的注意力已转向夏墨染,语调带着夸张的调侃道,“哎哟——你是…夏沫苒?”
他竟然认识墨染?时初心头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你认识我?”夏墨染抬头,清冽的声音里浑浊着不可置信。
神秘人轻笑着,终于抬手,慢条斯理地摘下了那顶遮蔽容貌的兜帽。
露出的是一张属于少女的脸庞,眉眼间却萦绕着与年龄截然不符的邪气与癫狂。
“认识…当然认识。”她猩红的舌尖舔过略显苍白的嘴唇,目光牢牢钉在夏墨染身上,“毕竟你小时候…我还差点亲手了结你呢~”
“怎么会是她?!” 小念的惊呼在时初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是谁?”
“四大猎王之一,烈尤!最强的长剑使用者,技巧已出神入化!但力量和耐力是她的短板…上一次交手,我也只是凭借经验将她压制。”
一上来就面对最终BOSS级别的对手?时初感觉自己的身躯都僵住了。
夏墨染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从唇齿间冷冷地撂出一句,“你精神有问题吗?”
烈尤不怒反笑,目光如同黏腻的蛛网,贪婪地在时初和夏墨染之间来回扫视,“哎呀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俩的感情已经如胶似漆了,真让人…羡慕啊。”她的声音陡然转低,带着一丝诡异的憧憬,“我也好想被小时初这样抱着胳膊呢…怎么办呢?”
这句话瞬间引爆了夏墨染压抑的怒火。
她脸上惯有的冷面悄然破碎,而诞生的则是那近乎实质的杀气。
她一字一顿地回道,“呵,这辈子,都不可能。”
时初知道不能再僵持下去。
猎魔者的目标明确是她,夏墨染知道得越多,卷入越深,就越危险。
她必须让她离开,立刻,马上。
她极力吞咽下喉间的恐惧与哽咽,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松开了那只紧紧抓着夏墨染衣袖的手。
“染染。”
她用了最亲昵的称呼,声音轻得她自己都难以听清。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面容,“你先回家…等我,可以吗?”
“怎么可能?!”夏墨染想也不想地拒绝,下意识地就要将她重新拽回身后,“小初别怕,有我在——”
话音未落,一道凛冽的剑光如同暗处袭来的猛虎,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劈而下!
时初的警告卡在喉咙里,那冰冷的剑背已然狠狠砸在夏墨染的肩膀上。
“呃…!”少女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顶上一道巨力,剧烈的疼痛让她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即便这样,她却硬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死死咬着下唇,没有让自己倒下。
“怎么啦?刚才不是信誓旦旦——要保护好你的小宝贝吗?”烈尤歪着头,语气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啧…”夏墨染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从齿缝间挤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墨染!”时初挣脱她的手,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 这是猎魔的秘传剑法——‘裂魂’,虽然不会造成实质性的肉体创伤,但那种深入骨髓、直击灵魂的剧痛,足以让绝大多数人瞬间意识崩毁,陷入昏迷。” 小念急促地解释着,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还有…时初,我又要…被迫离开一段时间了…对不起,我很快就会救你们的——如果你要使用道具的话,自己在意识内取出就好了。” 她的声音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断断续续,最终彻底消散在意识的深处,那面熟悉的“已离线”牌子,再次无情地竖起。
明明之前还觉得这“离线”提示有些滑稽,此刻在时初看来,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另一边,长剑回到烈尤手中,夏墨染死死捂住肩膀,在时初的帮助下站起身子。
“呵…我…”她还试图说些什么,可疼痛早已剥夺了她组织语言的能力。她只能凭借着自身的意志,死死咬紧牙关,对抗着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苦。
即便意识已在昏厥的边缘徘徊,她依然不肯倒下。她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残存的气力,一点一点挪开时初的手臂,自己则又一次屹立在了小萝莉的身前。
“夏墨染...”
“啧啧,还真是顽强得令人刮目相看呢。”烈尤眼中玩味更甚,“中了我这一剑,脆弱的人类早就该不省人事了。”
然而,话音未落,夏墨染强撑的那口气终于耗尽,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
时初急忙张开双臂,将她稳稳接在怀中。
这一切,是时初做的。
她将存面怀表拿了出来,悄悄地举在夏墨染面前。
催眠怀表发动了效果,将少女最后的火苗熄灭。
小萝莉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因疼痛而紧皱的眉头,唇角泛起一丝无比苦涩又温柔的弧度。
“之前…总是我在你怀里寻求庇护呢。”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呢喃,“这一次,我该做我出我应该履行的职责了。”
烈尤既然使用了“裂魂”而非致命剑招,时初就知道,这意味着她暂时不想取夏墨染性命。
时初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好地抱住怀中失去意识的少女,然后抬起头,目光穿过冰冷的空气,直直望向烈尤。
“哎呀,真是感人至深的一幕呢…”烈尤故作感动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放心,我不会伤她性命。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我保证她平安无事。”
时初怔怔地看着她,眼神空洞,像是有些不理解似的,“我……跟你走?”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被当场沙掉了。
“嗯哼~”烈尤心情愉悦地点头,“你可以先把她安顿好哦,这点耐心,姐姐我还是有的,哈哈哈…”
跟她走?前途未知,恐怕会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那也比就这样死在这里强...
时初沉默地低下头,看着怀中夏墨染褶皱的眉心。她不再犹豫,将神圣树枝全部取出。
柔和而温暖的光晕从树枝上散发出来,如同爱人最轻柔的抚慰,缓缓融入夏墨染的身体,驱散着“裂魂”带来的痛苦。
做完这一切,夏墨染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少女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俊俏清秀的面容在朦胧的光晕中,显得无比纯真。此刻,她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怀里,这份认知让时初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涩。
……
用夏墨染的指纹将她安置在离学校不远、那间熟悉的公寓床上。
为她仔细收拾好房间,写下字条,放下手机,完成好一切事物后,时初揉着因过度用力而酸痛麻木的手臂,沉默地回到了楼下。
“都结束了?那就走吧,姐姐我可是快要等不及了呢。”烈尤倚在墙边,慵懒地催促道。
时初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看似在凝视地面,实则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烈尤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以你体内那点微末的魔力…都不配称为魔法师。”
“我跟你走后…应该就再也回不来了吧?”时初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烈尤,又像是在问自己。
“怎么?还在念念不忘你的小情人?”
时初依旧沉默着。
看来…我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呢…所有的不幸,所有的危机,追根溯源,都是因为我的不努力,不听话的结果…
夏墨染……
我……
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闪过——日常中无声的宠溺,危险时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明明感觉并没有过去很久,回忆却已经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似乎…再也无法承受离开这个少女的代价了。
时初缓缓抬起头,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眼神灰败,如同燃尽后的灰烬。
“我…可以最后去一个地方吗?”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乞求。
……
花店里,馥郁芬芳与植物特有的清新泥土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与外界危机格格不入的宁静世界。
时初蹲在花架前,目光空洞地掠过那些争奇斗艳、生机勃勃的鲜花,最终,却停留在角落里那些即将凋零、被折扣处理的盆栽上。
“夏墨染…她会喜欢什么花呢…”她无意识地低声自语,指尖拂过一片有些发蔫的叶片。
“我说,这种破地方能有什么像样的东西?”独自跟进来监视的烈尤双臂环抱,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与不耐,但她的目光,却始终如同锁定猎物似的,牢牢钉在时初纤细的背影上。
时初没有理会她,只是沉默地、缓慢地在这个充满生命气息的空间里移动。
“您好,两位小姐,请问需要什么花?我可以为您推荐。”店员带着职业性的热情笑容上前招呼。
“我先自己逛逛吧。”时初轻声拒绝,垂下眼睑,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喃喃,“这是…我能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了…必须,要认真挑选…”
烈尤将她的自言自语尽数听在耳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真是痴情得让人感动呢…不过,我劝你最好快一点——我对这些五颜六色、脆弱不堪的东西,没有半分好感。”
店员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终究秉持着顾客至上的原则,忍下了这口气。
就在这时,时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急切地望向店员。
“对了!请问…你们这里有曼陀罗吗?”
“曼陀罗?”店员愣了一下,随即面露难色,“有的,但是…没有现成的已经展开的花朵,因为它的寓意和特性比较特殊,我们通常只按需提供种子…”
“没关系!”时初迅速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就给我种子好了,麻烦你了!”
店员还想解释什么,但看着她异常坚定的眼神,只好将话咽了回去,转身走向后面的仓库。
“选好了?”烈尤挑眉。
“嗯。”时初低声应了一声。
“名字真怪,什么陀螺不陀螺的。”烈尤不屑地撇撇嘴。
时初再没有接话,直到店员拿着一小袋密封好的种子回来,放在柜台上。
“这一袋是1.5千克,收您100元。”
店员报出价格,目光自然地看向时初。而时初,却缓缓地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烈尤。
“?”烈尤愣了一下,随即抽了下嘴角,“看我做什么?付钱啊。”
“我没钱。”时初的声音平静无波。
“???”
你跟着夏家那位富可敌国的千金小姐,居然跟我说没钱?!
烈尤内心疯狂吐槽,但一想到马上就能带着目标人物离开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地方,也懒得再多生枝节,悻悻地拿出手机扫了码。
猎魔者也需要融入现代社会,伪装身份。所以使用手机这类通讯工具,不过是基本操作。
付完款,烈尤难得生出一丝好奇,随口问店员,“这花…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店员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时初,像是推理似的答道,“嗯…根据这位小姐刚才的话语来看,曼陀罗的寓意,或许正是——‘爱与死亡’。”
烈尤闻言,点了点头,将那袋种子随手抛给时初,唇边裂开一抹意味深长微笑。
“呵呵…真是个好寓意呢,再贴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