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门打开的瞬间,方橙的呼吸都滞住了。
烫金的“夏”字下面,根本不是什么标准套房——挑高的客厅像一个小型美术馆,水晶灯的光晕温柔地铺在丝绒沙发上,一整面落地窗倒影着外面繁华的景象。
“哇……”方橙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在王国里,了解外界的唯一窗口就是手机,可她是个把三餐都压缩成学习间隙的“读书机器”,手机对她来说,还不一定有人家小学生玩的熟练。
领路的老板声音压得很低,“几位小姐,这是夏家不对外公开的专属空间…这次展会,对我真的很重要。”他额角有细密的汗,“我把最大的诚意摆在这儿了,只求…千万别外传。”
时念点了点头,“有劳了。钻石出手后,如果还有需要处理的东西,我们会再找你。”
“感激不尽!”老板几乎要鞠躬,“我姓林,叫林正,叫我林老板就好!有事用这个电话——”他留下一部手机,悄声退了出去。
门一关,方橙第一个扑进沙发里,脸埋进柔软的靠垫,小腿轻轻晃着,“好软……”
时念也陷进沙发,长长舒了口气。
只有时初还站在原地。
小萝莉背挺得笔直,手指攥着衣角。
那张总是带着灵动表情的脸,此刻蒙着一层雾似的忧郁。
“小初?”时念侧过头看她。
“…我。时初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
“想去找她?”时念问得直接,“但方橙才刚逃出来。我们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不要!”方橙猛地坐起来,眼圈有点红,“我、我不要和念老师分开!”
时初睫毛颤了颤。
“…那我自己回去,行吗?”
“你怎么回去?”时念托着腮,“不会飞,也没钱。昨天的事...你又不是没忘,在我身边至少安全些。”
时初不说话了。她咬着下唇,站在那里像棵固执的小树苗。
“…能借我水晶球吗?”过了很久,她低声问。
时念看了她一眼,“可以是可以。不过水晶球要魔力才能用。这样吧,我用以前存的道具,先给你两天的量。”
她空手像是变魔术一样就拿出那颗剔透的水晶球,然后递了过去。
时初双手接过,冰凉的球面映出她没什么神采的眼睛。
时念随手一挥,一点微光没入球体。水晶球内部亮了起来,雾气流转。
球中的画面逐渐清晰,夏墨染穿着一身正装,坐在宽大的会议桌旁。夏秋落则坐在她身边,全神贯注发表讲话。
时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夏墨染。她本身就飒爽的英姿配上西装,简直是西红柿炒蛋那样的完美组合。眸中冷冽的气场,完全模糊了她“大学生”的身份。
时初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她屏住呼吸,盯着球中人的一举一动——拢头发的指尖,一直未曾舒展过的眉心…...
“对了,”时念的声音像从远处飘来,“这水晶球有个特点,通常只能看到自己最在意的人。所以我们看到的画面可能不一样哦。”
“啊!我看到时念老师啦!”方橙捧望着那颗水晶球喊道。
“哟,你还挺尊老爱幼嘛。”时念笑着揉她头发。
两人的对话,时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球中那个身影上。
心脏在她的胸腔里跳得有点陌生,又沉又烫。
不久后,她突然站了起来。
“哎?你去哪儿?”
“我回家住。”时初声音有点飘,脚步却很稳,“房租要到期了,顺便收拾东西。”她说着,把还在发光的水晶球小心护在胸前,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走到门边,她又折回来,从柜子里抽出一次性床单和被子,里面还卷着新毛巾和一次性牙刷。“家里的东西估计都不能用了,我拿几个一次性的。”
反正这房间也算“她家”的。
瘦小的身影扛起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抱着水晶球,就这么走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时念眨眨眼,“不是,姐们…”
她突然反应过来,无奈地按了按额角,“这傻孩子…八成是没听见我后面的话。” 时初大概以为,水晶球里的夏墨染,大家都能看见。
所以她醋意燃起,回家自己“享用”夏墨染了吧。
……
京华市。
会议结束后的办公室很安静。夏墨染没开灯,任由暮色漫进来。
她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一角——那几朵早已枯萎蜷缩的曼陀罗。
“一整天了…”她低声说,指尖碰了碰干枯的花瓣,“…还是没有消息。”
那些黑衣人,还有时初,都像水汽一样蒸发了。她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都没能有丝毫线索。
那个女人的声音又一次传入脑海。
你小时候,我还差点杀了你。
小时候…从七岁在雪地里捡到那个白发女孩开始,她的世界就绕着她转了。如果真有这样的生死关头,她不该不记得。
除非…是七岁之前?
可七岁之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怎么想,都只有模糊的光影和令人不安的寂静。
这种无力感缠着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
夏墨染闭了闭眼,接起来,“母亲。”
“墨染,还是…没有初儿的线索。”夏江妍的声音带着疲惫,“我在想,是不是和她背后那些…我们不清楚的‘事情’有关?”
“如果只是那样,反而好了。”夏墨染的声音有点干,“我怕她落在不知底细的人手里,怕她…”怕她像这些花一样,悄无声息地凋零。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
夏江妍轻轻叹气,“初儿那么聪明,会没事的。”她顿了顿,转了话题,“后天晚上有场拍卖会。你既然开始接触家里的事,就先去看看吧——听说有颗很好的钻石,正好给你小姨做生日礼物。”
“嗯...”
接着,夏江妍又说了几句注意身体巴拉巴拉之类的,电话就挂了。
办公室重归寂静。思绪飘回昨夜和凌晨——她几乎翻遍了城市每个角落,直到筋疲力尽,天光渐亮。
也是在那种极度的疲惫和恐慌里,她清楚地意识到,没有实权,没有力量,所谓的“保护”只是空话。
什么独立,什么远离家族……果坚持这些的代价是时初的安危,那这一切都没有丝毫意义啊...
所以,她主动找了夏秋落。
夏秋落办事能力十足。一场临时的高层会议直接丢给她,说是“练手”。
同时,几乎所有他能调动的人手都撒了出去,像一张大网覆盖了京华市。
然而呢,也是一无所获。
夏墨染把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闭上眼睛,时初的样子就清清楚楚地浮现,甜美的笑容,撒娇时微微嘟起的嘴,还有…临走前那封笔迹稚嫩又决绝的信。
心口的位置尖锐地疼了一下,干涩的眼眶却流不出任何眼泪。只有肩膀细微地颤着,压抑的吸气声碎在寂静里。
“小初…”模糊的声音回荡在孤独中,“我好想你…”
……
另一边,时初回到那三年的房子。
她没开灯,借着窗外零星的光亮,蜷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双手紧紧环抱着还在发光的水晶球。
球里,清晰地映出办公室昏暗光线中,那个趴在桌上、肩膀轻轻颤动的背影。
那个总是坚强守护她的夏墨染,此刻也和她一样缩成一团,显得那么较小,那么脆弱。
时初觉得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短短几天,平静的日常碎得一干二净,露出时念曾提醒过无数次的恶魔爪牙。那些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普通日子,像是没用的玻璃碎片被一扫而空。
一股滚烫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混着不甘和强烈的渴望。
她把水晶球捧到眼前,几乎要贴到鼻尖,对着球中那个孤独的背影,也对着自己必须面对的未来,一字一句,“我要变强…!”
某种情感,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解决那些麻烦,才能…真正守护住,她想守护的这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