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是被冻醒的。
寒气像是无数根细密的针，刺穿他单薄的睡衣，直直扎进骨头缝里。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灰蒙蒙的、飘洒着类似雪花但触感粘腻的天空。身下是冰冷潮湿、硌得人生疼的乱石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铁锈、腐烂的植物和某种冷血动物腥膻味的混合体。
“搞什么……”
他撑着几乎冻僵的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废墟，断壁残垣在灰暗的天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远处传来几声凄厉悠长的、绝非地球上任何已知生物的嚎叫。
【叮——欢迎来到‘埃拉西亚’位面。环境扫描完成，基础生存模块加载中……加载失败。检测到用户状态异常……】
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林越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系统？穿越标配？”
【错误：检测到用户‘林越’持有‘旧日神明’标识，但该神职（虚空与梦境之主）已因长期离线、信仰断绝被标记为‘过期’。相关权限已冻结。】
“过期神明？”
林越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玩意儿还能过期？还有，虚空与梦境之主？这什么中二病晚期职称？”
【根据记录，您于第三纪元末单方面切断与所有信徒的链接，进入沉眠，并未按规定办理离职或续期手续。根据《跨位面神明管理条例》第7章第3条……】
“停！打住！”林越揉着发痛的额角，“我没兴趣听你们那套官僚条款。现在是什么情况？把我扔到这鬼地方，然后告诉我‘您已过期，请自生自灭’？”
【准确地说，是‘低调隐居，建议重新做人’。您目前的身体素质与本地普通人类青年平均水平持平。为避免被本位面尚存的正神教会或仇家发现，请务必隐藏身份，谨慎行事。系统将提供最基本的语言通晓及生存指引，祝您生活愉快。】
“愉快你个……”
林越把后面的脏话咽了回去。因为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碎石堆后面，猛地窜出了几道黑影。
那是三只外形酷似鬣狗，但体型更大，浑身覆盖着脓疮般疙瘩的生物。它们嘴角滴落着腐蚀性的唾液，发出低沉的“嗬嗬”声，六只浑浊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他这个突然出现的“食物”。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吐槽欲。
林越想都没想，转身就跑。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颊，赤脚踩在冰冷的石子和尖锐的碎骨上，带来钻心的疼痛。身后的腥臭味越来越近。
就在他几乎能感觉到怪物灼热呼吸喷在后颈的瞬间，前方出现了一个狭窄的、被两块巨大歪斜石柱卡住的缝隙。他不及细想，手脚并用地钻了进去。
缝隙内部比想象中深，也更为黑暗。他拼命往里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怪物在外面愤怒地刨抓、冲撞着石柱，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但一时似乎无法突破。
暂时安全了。林越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叶。他低头看着自己磨破流血的双脚，身上那套格格不入的棉质睡衣，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过期神明？这开局还能再坑一点吗？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压抑的呻吟声从洞穴更深处传来。
林越浑身一僵。这里面还有东西？
他屏住呼吸，借着从缝隙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小心翼翼地朝里望去。
在洞穴最深处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破旧的、沾满暗红色污迹的黑色衣袍，蜷缩在地上，身体因为痛苦而不停地颤抖。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却是诡异的深紫色，一道狰狞的、泛着不祥绿光的伤口从他的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左臂，皮肉外翻，周围的血管凸起，像是活物般微微搏动。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边散落着几本用某种皮革封装的厚重书籍，还有几件零碎的、闪烁着微弱魔法灵光的器具。其中一本摊开的书籍上，用某种暗红色的墨水绘制着极其复杂、看久了会让人头晕目眩的几何图案。
“救……命……”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林越的存在，艰难地抬起眼。他的眼睛是罕见的深紫色，此刻因为剧痛而显得有些涣散，但深处却仿佛沉淀着某种化不开的阴郁。
_(:з」∠)_
林越僵在原地。理智告诉他，在这种鬼地方，多管闲事死得最快。这人一看就不是普通难民，那伤口，那身边的玩意儿，都透着邪门。
外面的怪物还在咆哮。
里面这个，看起来也快不行了。
他叹了口气。算了，见死不救，好像有点对不起自己那过期了的神职？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想法挺可笑。
他挪了过去，尽量不去看那可怖的伤口
“喂，你怎么样？”
“毒……深渊魔蜥的……诅咒之毒……”那人声音嘶哑，眼神开始涣散。
“没……没用了……除非有……大祭司级的……净化术……”
净化术？林越哪会那个。他连个火星子都搓不出来。
他看着那人痛苦的模样，死马当活马医，下意识地伸出手，虚按在那不断渗出绿光的伤口上方。他心里没什么特别的念头，只是本能地希望这倒霉蛋能好受点，别死在自己面前。
【警告：检测到高位阶深渊诅咒能量。用户当前状态无法处理。建议立即远离。】
系统提示冷冰冰地响起。
但就在林越的手悬停在伤口上方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某种冰冷与空寂特质的气息，从他意识的极深处，或者说，从那“过期”的神格残渣中，无意间流泻出了一丝。
仅仅是这一丝。
那伤口上翻腾的绿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猛地一滞。那如同活物般搏动的诅咒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淡化，几个呼吸间，那狰狞的伤口虽然依旧存在，但颜色已经变成了普通的红肿，不再散发那不祥的光芒。
年轻男人身体的颤抖停止了。他脸上痛苦的神情凝固，然后转为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林越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那几乎算是“痊愈”的伤口。
“这……我……”他想说这跟我没关系，可能是回光返照？
下一刻，更让他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年轻男人，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他的动作迅捷得不像个重伤初愈的人。他没有检查自己的伤口，而是直接双膝跪地，以一种无比标准、甚至带着某种狂热的虔诚姿态，向着林越——这个穿着滑稽睡衣、一脸懵逼的穿越者——深深地伏下了身体，额头紧紧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的声音不再虚弱，而是带着一种因极度激动而颤抖的泣音。
“虚空包容万物，梦境照见真实……”
“散播恐惧与安眠的至高之主……”
“您卑微的仆从，奈落，恭迎吾神……重临世间！”
林越：“……”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过了好几秒，他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等、等等！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神！我就是个路过的！”
他试图把对方拉起来，但那个自称奈落的男人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根本拉不动。
【叮——检测到旧日信徒（狂热状态）的信仰链接申请……链接建立。神格恢复程序被动激活……】
【神格恢复度：1%】
【解锁基础权限：信仰之力微感知。】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林越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带着冰冷、虚无与些许混乱特质的能量，正从跪伏在地的奈落身上溢出，丝丝缕缕地汇入自己体内某个空洞的地方。
与此同时，奈落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紫色的眼眸中，之前所有的阴郁、痛苦和绝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纯粹的、疯狂到令人心悸的信仰之火。那火焰如此炽烈，仿佛能将他的灵魂乃至林越这个冒牌货一起烧成灰烬。
他看着林越，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凝视宇宙的唯一真理。
林越看着这双眼睛，又感受着体内那丝若有若无的、名为“信仰之力”的冰凉气流，一时间陷入了巨大的茫然和深深的沉思。
这届反派……不对，这届信徒，好像脑子真的不太正常？
自己这“过期神明”的隐居生活，看样子是还没开始，就要彻底跑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