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凝神静气，开始缓慢而艰难地对抗那无处不在的阴寒侵蚀，同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中等待着灰鸥的归来，等待着那可能决定慕君然生死、也决定她接下来命运的……答案。
暗市的昏暗光线下，石屋寂静，唯有少女压抑的呼吸声，和那份沉重如渊的担忧与期盼，在无声弥漫。
灰鸥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对度秒如年的宋栀予而言，却仿佛过去了几个时辰。石屋内只有她压抑的呼吸声，以及体内那股冰火交织的对抗带来的细微战栗。
她竭力维持着体内药力的旋转，配合药力驱寒，但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寒髓渊边那点微光，飘向生死未卜的慕君然。
终于，石门再次无声滑开。灰鸥的身影闪入，门扉随即闭合，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他依旧披着那身不起眼的灰袍，兜帽低垂，但宋栀予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似乎凝重了几分，握着留影石的手指关节也微微发白。
“前辈……”
宋栀予撑起身体，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急切。
灰鸥走到桌边，将留影石放下。
他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斟酌词句。
片刻后，嘶哑的声音响起。
“留影石里的记录，老夫看过了。”
他顿了顿，兜帽转向宋栀予。
“里面确实捕捉到了一些东西。除了你发现的痕迹和最后的呼唤共鸣场景，在更早的一些片段里，有极其短暂、模糊的能量波动残留，与‘蚀骨林’深处爆发的几次剧烈冲突时间点吻合。其中一道能量特征……与你描述的慕君然剑气属性，有七成相似。”
宋栀予的心脏猛地一缩，屏住了呼吸。
“更重要的是——”
灰鸥的声音压得更低，“留影石最后记录下的，你在寒髓渊边以执念驱动玉珠的瞬间……不仅仅是引起了慕君然那点生命之火的回应。石头本身，似乎也捕捉到了一丝……来自深渊方向的、极其隐晦的‘反馈’。”
“反馈？”
宋栀予一怔。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是一种更接近‘意念’或者‘存在感’的模糊印记。
非常微弱，转瞬即逝，混杂在狂暴的阴气乱流中，若非留影石品阶特殊，又恰好被你的执念共鸣激发，几乎不可能被记录。”
灰鸥缓缓道。
“这反馈……不像是无意识的阴气涌动，倒像是某种……‘注视’。”
一股寒意，比蚀魂阴气更甚，瞬间爬上了宋栀予的脊背。
“注视？寒髓渊里……有活物？或者说，有意识的存在？”
“老夫无法确定。”
灰鸥摇头。
“‘寒髓渊’存在年代不可考，传闻连通九幽，埋葬无尽秘密与亡魂。
有古老的记载提及，极致的阴秽死寂之地，也可能孕育出诡异莫名的存在，或吸引某些不应存于现世的东西盘踞。
但这只是传闻。这丝‘反馈’也可能只是某种自然现象，或者渊底特殊能量对你执念共鸣的被动反应。”
他话锋一转。
“但无论如何，这增加了救援的复杂性和不可预测性。你那位同伴，可能不仅仅是被环境和伤势困住。”
宋栀予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前辈，那……现在该怎么办？您之前提到的‘涤魂’和治疗，我需要尽快进行，然后……”
她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
“无论多危险，无论需要什么代价，我一定要去救他！请您指点明路！”
灰鸥沉默地看着她，兜帽阴影下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衡量那份决绝的真伪与重量。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你的决心，老夫看到了。但送死不等于救人。”
“首先，‘涤魂’必须立刻进行。你现在是凭借一股心火和药力硬撑，蚀魂阴气正在缓慢消磨你的根基。
拖得越久，后患越大，甚至可能影响你与那‘信念锚点’的感应——这感应，或许是你接下来能找到并联系他的关键。‘涤魂’过程需要至少六个时辰，且不能被打断。这期间，你无法行动。”
六个时辰！
宋栀予心中一紧。
慕君然还能支撑六个时辰吗？
那点光芒……
“其次，关于救援。”
灰鸥继续说道。
“直接硬闯寒髓渊百米之内，是下下之策，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你需要借助外力，或者……利用规则。”
“暗市中，有能力或有宝物可能对此局面有所帮助的，不超过五指之数。但让他们出手，代价绝非你所能想象，也未必来得及。”
“那利用规则是指？”
宋栀予抓住一线希望。
“‘蚀骨林’与‘寒髓渊’的阴气并非一成不变。”
灰鸥解释道。
“根据一些零星记载和暗市多年的观测，每隔一段时间，大约是每月朔望之交，也就是明日深夜子时前后，‘寒髓渊’的阴气潮汐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平缓期’，渊口附近的阴寒之力和空间乱流会减弱大约三成左右，持续时间可能只有不到一炷香。这是深入边缘区域唯一可能的‘窗口’。”
明日深夜子时！
宋栀予心脏狂跳。时间如此紧迫！
“但这‘窗口’期依旧危险万分，减弱三成，其威能也足以瞬间灭杀普通元婴修士。而且，‘平缓期’只是基于阴气观测的推测，是否准确，是否有其他变故，无人敢保证。”
灰鸥语气严肃。
“你需有能抵御剩余阴气的宝物，有能短暂破开或隔绝‘蚀魂玄冰’的手段，有能定位并带出被困者的方法，还要有在变故发生时快速逃离的能力。”
每说一项，宋栀予的心就沉一分。
这些条件，她几乎一项都不具备。
“你怀中的玉夜琉璃珠，似乎对灵魂和意念有奇效，或许能在接近时增强感应，甚至提供一定的灵魂防护，但对抗实质的阴寒侵蚀，力有未逮。”
灰鸥目光扫过她颈间。
“你需要至少一件‘阳炎’或‘纯阳’属性的护身法宝，品质越高越好。
破开玄冰……需要至阳至刚之力，或者极锋锐的破禁宝物。
定位和带出……你的‘信念锚点’或许能指引方向，但如何带出一个可能重伤昏迷、被玄冰封困的人？”
宋栀予脸色惨白，但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被逼到绝境后反而迸发出的、近乎偏执的锐光。
“前辈，请您告诉我，在暗市，最快能弄到这类东西的途径是什么？需要什么代价？还有……关于‘阳炎’‘纯阳’属性，或者破禁宝物，您是否有线索？”
灰鸥深深看了她一眼，嘶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最快的途径……自然是‘鬼拍栏’。”
宋栀予一怔。
鬼拍栏？
那是暗市中处理来历不明、见不得光、或者急于出手的烫手山货的地方，交易迅速，不问出处，但风险极高，真假难辨，且容易惹上麻烦。
“老夫这里，恰好知道今晚‘鬼拍栏’会有一批新货，据说里面有一件受损的古宝残片，疑似蕴含一丝‘太阳真火’的气息，虽然残破，但若能激发，或可短暂克制阴寒。
还有一柄来历不明的‘破元锥’，专破各种能量禁锢和阴秽封印，但使用次数有限，且对使用者反噬不小。”
灰鸥缓缓道。
“这两样东西，若消息属实，或许对你有用。”
“代价呢？”
宋栀予直截了当。
“那残片，起拍价至少三百上品灵石，且很可能有识货之人争夺，最终价格难以预料。
‘破元锥’……起拍价也要两百上品灵石左右。
而且，鬼拍栏的东西，拍下后须立刻钱货两讫，不得反悔。”
灰鸥报出的数字，让宋栀予倒吸一口凉气。
她身上所有的灵石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上品灵石，加上一些零碎材料，也远远不够。
“除此之外——”
灰鸥继续道。
“‘涤魂’的费用，一百上品灵石。老夫可以替你垫付，但需立下契约，连本带利归还。若你后续……无法偿还，需以自身劳力或等价物抵押。”
沉重的经济压力如同另一座大山压下。但宋栀予没有任何犹豫。
“我接受！请前辈为我安排‘涤魂’，并告知今晚鬼拍栏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灵石……我会想办法！”
她脑中飞快盘算着自己身上所有可能值钱的东西——
灰鸥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沉默片刻，道。
“你先进行‘涤魂’。鬼拍栏在子时开始。‘涤魂’需六个时辰，从现在开始，到子时约五个时辰后。老夫会设法让你在‘涤魂’后半程保持一丝清醒意识，并在结束后立刻带你去鬼拍栏。但这会略微增加‘涤魂’的风险和痛苦，你可能需要忍受魂魄被灼烧洗涤的同时，分心维持对外界的感知。”
“我能忍受！”
宋栀予斩钉截铁。
“好。”
灰鸥不再多言，站起身。
“随老夫来，‘涤魂’室在隔壁。过程中，紧守灵台，默念你最重要的执念，或许能帮你撑过去。”
宋栀予挣扎着下床，脚步虚浮地跟着灰鸥走进石屋内侧另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门后是一间更小的石室，中央刻画着一个繁复的、散发着淡淡银白色光芒的阵法，阵法中央有一个蒲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