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宋栀予能感受到不少隐晦的视线扫过她和灰鸥，尤其是在她身上那明显虚弱却强撑的气息上停留片刻。
但她无心理会，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跟上灰鸥的步伐，以及调整呼吸，尽可能多地恢复一丝力气。
越靠近洼地，光线越发昏暗，空气中混杂的气味也越发古怪刺鼻。
喧嚣声逐渐变大，那是各种压低的交谈、争吵、以及器物碰撞的声音。
道路变得崎岖向下，两侧开始出现一些就地摆摊的修士，售卖的东西更加五花八门，甚至有些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终于，他们抵达了一处巨大的、向下倾斜的岩洞入口。
入口处守着两名气息阴冷、戴着狰狞面具的护卫，正在查验进入者的资格——
一枚特殊的、刻画着骷髅鬼首的黑色铁牌。
灰鸥亮出两枚铁牌，护卫检查后无声放行。
进入岩洞，一股更加沉闷、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栀予扇了扇鼻子，观察起这里。
岩洞内部空间极大，呈漏斗状向下延伸，底部是一个相对平整的石台，此刻已经聚集了数百道身影，或站或坐，大多隐匿在阴影或宽大的斗篷下，窃窃私语声如同无数蚊蚋在嗡鸣。
石台周围环绕着数圈高低错落的天然石阶和岩架，供人旁观或参与。
岩壁上零星镶嵌着一些散发幽绿或惨白光芒的磷石，映得洞内鬼影幢幢。
这里就是“鬼拍栏”。
空气中弥漫着贪婪、谨慎、疯狂和危险的气息。
灰鸥带着宋栀予在一个相对偏僻、但能看清下方石台的岩架角落站定。
“等着，拍卖马上就要开始。记住，只关注目标。”
他低声嘱咐。
宋栀予点点头，手心微微出汗，紧握着怀中所剩无几的灵石和那枚作为抵押凭证的玉佩。
她的目光在下方攒动的人影中扫过，试图分辨可能的竞争者，同时，那“信念锚点”带来的微弱感应，让她不由自主地分心担忧着寒髓渊边的状况。
慕君然……还能撑到子时之后吗？
就在这时，下方石台中央，一个高瘦如竹竿、穿着漆黑长袍、脸上戴着哭笑半面面具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敲手中一个骨质小槌。
“铛——”
一声清脆却带着诡异回音的敲击声传遍整个岩洞，所有的嘈杂声瞬间消失，数百道目光齐刷刷投向中央。
鬼拍栏，开始了。
鬼拍栏的拍卖方式简单、粗暴，充满暗市特有的无序与危险气息。
那位戴着哭笑半面面具的主持人没有任何废话，直接示意第一件拍品被端上石台——
那是一柄锈迹斑斑、却隐隐透出血光的断剑，据称是从某处古战场阴脉深处挖出，煞气极重，可伤神魂。
起拍价五十上品灵石。
竞价声在昏暗的岩洞中此起彼伏，大多是简短的数字报价，声音或嘶哑或尖锐，都刻意掩饰着原本的音色。
最终，断剑以一百二十上品灵石被一个笼罩在黑雾中的身影拍走，钱货两讫，迅速消失在人群边缘。
接着是第二件、第三件……
各种稀奇古怪、来路不明、甚至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物品被快速拍卖。
有封印着残魂的罐子，有记载禁忌术法的骨片，有疑似从大宗门流出的赃物法器。
气氛时而热烈，时而冷凝，偶尔出现流拍，那物品便会被面无表情的主持人直接扫到台下角落，无人问津。
宋栀予紧绷着神经，强忍着身体透支和药力带来的燥热不适，目光紧紧锁定石台，等待着目标出现。
灰鸥如同石雕般站在她身侧，气息完全融入阴影，仿佛不存在。
时间一点点流逝，拍卖已进行了十几轮。
宋栀予的心越来越沉，不仅因为目标迟迟未现，更因为那“信念锚点”传来的感应，在“涤魂”后虽然变得清晰了一点点，却也更让她清晰地感知到，另一端的生命力似乎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持续衰弱。
如同风中残烛，火光越来越小。
不能等了……
她在心中无声呐喊。
就在这时，主持人敲了敲骨槌，两个气息彪悍、戴着禁灵镣铐的壮汉抬上来一个约三尺见方的黑色金属箱。
箱子表面刻满了封印符文，丝丝缕缕的热力却仍不断从缝隙中渗出，与鬼拍栏阴冷的环境格格不入。
“下一件——”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难得的起伏。
“古宝残片，疑似蕴藏‘太阳真火’精粹，火性狂暴，残缺严重，效用不明。起拍价，三百上品灵石。”
金属箱被打开一角，刹那间，一股灼热暴烈的气息猛然扩散开来，岩洞内的温度都似乎上升了几度。
箱子内，一块巴掌大小、不规则形状的暗金色碎片静静躺着，表面布满裂痕，中心处却有一点璀璨如针尖的金芒在缓缓流转、明灭，每一次明灭，都释放出令人心悸的纯阳炽热之力，将周围试图靠近的阴冷气息瞬间驱散、蒸发！
“太阳真火！”
台下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和贪婪的吸气声。
即使是残片，即使能量狂暴难以驾驭。
“太阳真火”也是传说中的至阳之火，对阴邪秽物有天然的克制，无论是炼器、炼丹，还是修炼某些纯阳功法，都是梦寐以求的宝物。
宋栀予的心脏狂跳起来，就是它！
“三百一十！”
立刻有人报价，声音急切。
“三百三十！”
“三百五！”
价格快速攀升，转眼就到了四百上品灵石。
参与竞价的至少有五六人，气息都不弱。
宋栀予看向灰鸥，灰鸥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清晰。
“四百五十！”
一次性加价五十，显示志在必得的决心。
不少目光投向了她所在的角落，但在昏暗光线下，只能看到一个身形瘦削、气息虚弱的轮廓。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四百七十。”
另一个方向，一个浑厚的声音加价。
“五百！”
价格到了五百，竞价者只剩下了三个：宋栀予，那个阴恻恻声音的主人（一个裹在黑袍里，只露出一双泛着绿光眼睛的修士），以及那个声音浑厚的竞拍者（一个身材魁梧，戴着金属面具的大汉）。
“五百二十。”
宋栀予继续跟，手心全是冷汗。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自己的承受能力，完全是灰鸥的垫付在支撑。
“五百四十。”
绿眼修士紧跟。
“五百六十。”
金属面具大汉似乎也志在必得。
宋栀予咬了咬牙，脑海中闪过慕君然微弱的光芒，闪过寒髓渊恐怖的景象。
她不能再慢慢加价了。
“六百！”
她几乎是喊了出来。
这个价格让岩洞内响起一阵低低的哗然。六百上品灵石买一块效用不明、难以驾驭的残片，风险极大。
绿眼修士的绿芒闪烁了几下，冷哼一声，不再出声。
那金属面具大汉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摇了摇头，放弃了。
“六百上品灵石，第一次。”
主持人敲槌。
“第二次。”
“第三次！成交！”
骨槌落下，宋栀予悬着的心猛地一松，随即又被更沉重的债务压力取代。六百上品灵石！
加上“涤魂”费用和可能的后续……
灰鸥上前，与主持人的助手完成交割。
六百上品灵石的储物袋递出，那块盛放着暗金色碎片的黑色金属箱被送到了灰鸥手中。
灰鸥看也没看，直接转手塞给了宋栀予。
入手沉重，隔着封印的金属箱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与狂暴。
宋栀予将其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着救命的稻草。
拍卖继续，但宋栀予已无心多看，只焦急等待“破元锥”。
大约又过了三四件拍品，终于，一个狭长的、非金非木的黑色匣子被端了上来。
“破元锥，上古遗物，专破各类能量禁锢、阵法节点、阴秽封印。锥身有损，剩余使用次数不详，预计不超过三次。激发需以精血或特殊灵力驱动，反噬较强。起拍价，两百上品灵石。”
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柄长约尺许、通体黝黑、造型古朴简单的锥子。
锥尖处一点暗红，仿佛干涸的血迹，隐隐散发出一种锐利无匹、直指本源的气息。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却让周围空间都似乎隐隐扭曲。
这次竞价的人少了一些，毕竟使用限制大，反噬强，属于偏门器物。
但仍有几人在争抢，价格很快抬到了三百上品灵石。
宋栀予再次加入。
“三百三十！”
“三百五十。”
一个声音嘶哑的老者报价。
“三百七十！”
宋栀予咬牙。
老者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这破锥子的价值是否值得继续。
“三百八十。”
另一个方向，一个始终没出过声、全身裹在灰色绷带里的身影突然开口。
“四百！”
宋栀予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展现出不惜一切的架势。
绷带人影顿了顿，没再出声。
那老者也摇了摇头。
最终，“破元锥”以四百上品灵石成交，再次落入宋栀予手中。
两件关键物品到手，总共花费一千上品灵石（加上“涤魂”一百，总计负债一千一百上品灵石，年息三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