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心塔的临时办公室里，魔法灯驱散了极冬后依旧顽固的寒意。克罗大公伏在案前，指尖划过文件上的烫金纹章，眉头锁着一片化不开的阴云。卡尔坐在下首，正对着一叠物资清单勾画，笔尖沙沙，是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门被推开，黑发的萝莉探进头来。
“好久不见，克罗大叔——还有我的小饼干呢？”莫薇拉熟稔地走进来，目光在略显空荡的办公桌上扫了一圈，略带失望地撇撇嘴，随即切入正题，“这次紧急叫我过来，你又策划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计划？”
克罗从文件里抬起头，将手边一份厚重的卷宗推了过去，没接饼干的茬。“看看吧。大陆上排得上号的势力，回复都在这里了。”
莫薇拉接过，指尖触及冰凉的上等羊皮纸。她缓缓展开，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家族名号与冷硬的数字映入眼帘：
矮人部落：已接受邀请。拟投入四万重骑兵及全套工程部队。备注：部分大型攻城机械需现场组装。
阿布顿家族：已接受邀请。拟投入两万机动军团。附加条款：同意在一年内向风雪城提供一笔巨额低息贷款。
塞西家族：已接受邀请。拟投入两万弩机兵团。附加条款：自1133年起，五年内以七折价格优先采购风雪城特供玻璃。
图里斯家族：已接受邀请。拟投入两万重甲步兵。无附加要求。
精灵族：已婉拒。理由：内部政局动荡，无力外援。
布瑞恩家族（王族）：已收到邀请。仍在“商讨”。态度：暧昧，未作出任何实质性承诺。
沉默在房间里弥漫。这份名单几乎囊括了整个大陆的军事力量，纸面数字庞大得惊人。
“所以，”莫薇拉放下文件，声音很轻，“你有多少把握？”
克罗摇了摇头，抬起手，五指张开：“五成。前提是，他们派来的都是货真价实的精锐，而不是来边境镀金的少爷兵。”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莫薇拉，“如果你能说服那位从打击中恢复的剑圣加入，我们的胜算，或许能再抬高一线。”
莫薇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底下另一份文件。上面用简洁的图表预测着风雪城的未来：明年稳定存在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后年，这个数字将暴跌至百分之三十。
冰冷的数字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她终于明白，这不是选择题，而是生存与否的单选题。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黑市上一个面包的价格比两个月前暴涨了五分之一？”
“必要的代价。”克罗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唯有深藏的疲惫，“我们还需要一些‘大家伙’，才能稳住阵脚。战争，打的就是后勤。”
莫薇拉从理性上完全理解。为了生存，民生必须暂时让步。她的指尖落在名单最后一行：“那么，布瑞恩家族呢？这群老狐狸，你打算怎么撬开他们的嘴？”
克罗揉了揉眉心，显出几分真实的头疼。
一旁的卡尔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试图化解沉重氛围的活跃：“我们给王城递了个方案——请他们把境内那些不太安分的贵族私兵，‘借’到风雪城来。既解决了他们的内部压力，也增强了我们的力量，双赢。”
“他们同意了？”莫薇拉挑眉。
“还在扯皮。”卡尔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不过我们预估，最终大概能有三到四万的‘联军’会来。”
“联军？”莫薇拉轻轻摇头，并不掩饰她的悲观，“我对此不抱任何希望。一群被利益临时驱赶的乌合之众，战斗力恐怕堪忧。”
她的目光掠过复杂的城防驻军图与其他标着“绝密”的卷宗，心中恍然——从何时起，自己已彻底站在了风雪城的战壕里，为它的存亡殚精竭虑。
忽然，她的注意力被一份名为《新式魔导装甲“坦克”测试报告》的文件吸引。
“坦克？”她念出这个陌生的词汇。
“啊！这个！”卡尔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仿佛终于等到展示心爱玩具的时刻。他抽出一张素描图递过去，“你看，就是这种！用附魔装甲包裹，靠核心法阵驱动的钢铁堡垒！我们推算，只需要一个十六辆的编队，就足以正面击溃一座由大魔导师驻守的城市！”
克罗在一旁沉声补充，肯定了这份狂想：“理论上是成立的。”
紧接着，莫薇拉又拿起另一份名为《“附魔者”计划阶段性报告》的文件。
卡尔立刻解释道：“这是去年启动的秘密项目。通过微针将特制的导魔墨水注入士兵皮下，配合之前研发的细胞活**剂，理论上能批量制造出拥有超常力量、速度与魔力抗性的‘超级士兵’。”
报告里充满了“风险未知”、“稳定性存疑”等字眼。莫薇拉缓缓将文件放回桌上。
眼前所见，已是风雪城压上一切的赌注。所有的野心、科技、联盟与算计，都汇聚于此。
成败，在此一举。
莫薇拉的目光最终落回那份关于民生与负债的卷宗上。纸张上，象征债务与货币发行量的曲线冷酷地向上攀升，仿佛一条噬咬未来的毒蛇。
“成败……”她轻声重复，指尖拂过“克朗”字样。去年那场惊心动魄的挤兑危机，其寒意仿佛穿越时空，再次浸入骨髓。为了这场终极之战，风雪城正在亲手瓦解自己建立的金融信用，将所有人的未来熔铸成武器。这代价，沉重得让她几乎窒息。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试图转换一下沉重的心绪，忽然想起一个人：“对了，卡斯珀会长呢？似乎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克罗的嘴角牵起一丝复杂的笑意，像是赞赏，又像是无奈。“卡斯珀？那老狐狸现在人在背山城。你我都知道，他对圣城教会那套东西向来嗤之以鼻。灾后不久，他就主动请缨，说是去‘为风雪城擦亮眼睛’，深入那边收集情报去了。”
莫薇拉了然地点点头。作为曾经的对手，她完全能理解这位信息大师内心的执着与抱负。
克罗随即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神色郑重地推到莫薇拉面前。“这是他动身前留下的，特意叮嘱，如果无法亲手交到你手里，这封信就必须销毁，绝不能落入第三人之手。”
莫薇拉接过信件，入手微沉。当她拆开火漆，看清信纸上的内容时，瞳孔骤然收缩。
这并非普通信件，而是一份名册——是卡斯珀多年来苦心经营，用于对抗王城势力的地下情报网核心人员名单。上面清晰地罗列着化名、联络方式和暗号。他将自己最隐秘、最强大的武器，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信件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仿佛承接了一份滚烫的信任与责任。
她转身走向窗边，望向窗外那片虚假的、仿佛一切灾难都已过去的晴空。阳光刺眼，却照不进她心底的沉重。
距离决战魔王城，还剩九个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