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城的冬日氛围再次降临，刺骨的寒意中混杂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闹。艾尔莎牵着莫薇拉穿梭在集市的人流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新鲜烤面包的暖香与角落垃圾堆的腐臭交织，贵族们使用的浓郁香水与劳工身上的汗味相互冲撞。
“瞧一瞧，上等的矮人工艺品！”
“刚从南边运来的新鲜果蔬！”
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但仔细看去，他们的眼神中透着疲惫与戒备。曾经熟悉的摊主们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些面容陌生的行商，他们的货物琳琅满目，价格却令人咋舌。
在一个摆放着各色玻璃制品的摊位前，艾尔莎停下脚步。她轻轻拈起一条湛蓝色的玻璃项链，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你好，这条项链多少钱？”
摊主是个裹着厚皮毛的中年人，他打量着艾尔莎不凡的衣着，眼珠转了转：“六克朗，女士。这可是永凝冰工艺，独一无二。”
这个价格让一旁的莫薇拉微微蹙眉——它曾经是一个熟练工人整月的收入。
看着远处变得装潢华丽的大公府，艾尔莎叹了口气，为了拉拢这群贵族，克罗将自己的住处都与“他们”变得相似。
三日后，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发出规律的吱呀声。车厢内铺着厚实的绒毯，随着车轮压过不平的石板路，微微颠簸着。莫薇拉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新修的房屋与残破的废墟交错，贵族区的灯火通明与平民区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
“莎姐，准备好了吗？”身着礼服的莫薇拉轻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裙摆。
艾尔莎从沉思中回神，淡蓝色的长发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嗯。”她伸手替莫薇拉理了理鬓角的一缕碎发，指尖带着淡淡的魔力暖意。
马车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教会入口处的魔法灯火已清晰可见。莫薇拉最后检查了一遍她们准备的礼物——一个精致的长匣和一个朴素的小盒，在颠簸中稳稳地固定在座位上。
当马车停稳，车门被侍从从外打开时，一股凛冽的寒气立刻涌入。新任的警卫身姿笔挺，制服上还带着崭新的折痕。他谨慎地行礼，目光在两位女士之间游移：
“请问两位是......”
艾尔莎优雅地递出两份烫金请柬，羊皮纸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发硬。警卫看清落款处“大魔导师”的印记时，瞳孔微缩，立即侧身让出通路，声音里多了一份敬畏：
“二位请随我来，仪式即将开始。”
随着两人缓步进场，教会用于招待贵宾的大厅展现在眼前。奢华的装饰与穹顶巨大的神圣壁画，无一不在宣示着此次场合的庄重。
莫薇拉目光扫过全场，艾萨克主教正与克罗大公和阿布顿伯爵在远处攀谈。她很快找到了今日的主角——卡尔正神情自若地品尝着餐点，与围拢上来的贵族们从容交流。他与维罗尼，几乎是场内最年轻的两人。
维罗尼独自站在稍远处的光影下，状态称不上好。莫薇拉道别艾尔莎，向她走去。褐发少女看见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疲惫的苦笑。
“莫薇拉小姐。”她轻声问候，“您来得真早……”
莫薇拉将手中那份寓意复杂的礼物直接递给维罗尼的侍从，同时说道：“周围没外人。”
维罗尼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被众人簇拥的卡尔，语气复杂：“大家都很看重他……真难相信，他执掌大权才不过一年。”
“我记得他刚接触权力时，也办过不少糗事。”莫薇拉回忆道，话锋却随即一转，“但他并不差，不是吗？”
维罗尼的牙关下意识地咬紧了。
“时至今日，你依然坚信贵族天生高人一等？”莫薇拉没有给她争辩的机会，继续说道，“你信仰的贵族体系抛弃了你。现在，在你固守的阶级，与你个人的野心之间，你只能选择一样。”
维罗尼再次陷入沉默，一旁的侍从面色难看欲上前，被她抬手拦下。
“你可以安心做一只金丝雀，”莫薇拉的声音很平静，却字字清晰，“被华服和珠宝供养，无需思考任何事。或者，你也可以抛下家族给你的‘宿命’，像所有人一样，从这里开始，用你自己的能力，去证明你血脉中所谓的‘价值’。”
这个问题，莫薇拉也曾面对。她选择了后者，并最终重新定义了“价值”。
而眼前的褐发少女，眼中闪过挣扎，却几乎没有犹豫：“我信任家族的决定。既然这是安排，我听从便是。”——她必须“爱”上卡尔，这不是情感，是任务。正如卡尔也不会对她假以辞色。
空气仿佛凝滞。莫薇拉没有再劝，只是从经过的侍者托盘中取了两份精致的蛋糕，将其中一份递到维罗尼眼前。
“所有人都一样，”莫薇拉的语气带着一丝看透的嘲讽，举起自己那份蛋糕，“喊着拥有选择权的人，到头来往往在剥夺他人的自由。敬……责任。”
在维罗尼诧异的目光中，莫薇拉用自己的蛋糕碟，轻轻碰了一下她的盘子，然后自顾自地大口品尝起来。
举止间，哪里还有半分贵族的矜持模样？
维罗尼怔住了。自己将来，是否也会变成这样？或许，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也并非一件值得悲哀的事？
她用力甩了甩头，将一切纷杂的思绪抛在脑后。
无所谓了。她心想。至少，自己只要继当好金丝雀就好了。
而此时在卡尔这边，气氛却如同一个微型的拍卖场。艾尔莎刚靠近这群正在狂热攀谈的人，几道目光立刻锁定在她身上，无一例外地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艾尔莎小姐！”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抢先开口，语气急迫得仿佛想当场将她请回自家领地，“我希望我们能谈谈军事合作的报价，一切都好商量！”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个中年大胡子贵族便不甘示弱地嚷道：“我出这老家伙两倍价格！他们那个穷酸领地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眼看自己的一次“魔法攻击”仿佛成了一件被竞拍的珍宝，价格在几句话间就飙升到了近乎一座城市的代价，艾尔莎听得满头大汗，慌忙将带来的礼物塞给卡尔身边的侍从，只想赶紧脱身。
卡尔站在人群中心，神情依旧自若，仿佛对眼前的混乱早已司空见惯。他甚至没去看那份礼物，只是嘴角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
就在艾尔莎快要被淹没在愈发离谱的报价声中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如同救星般从侧面传来：
“各位！”艾萨克主教已站在一旁临时搭起的小台子上，声音洪亮而富有穿透力，“时间差不多了。现在，让我们在女神的见证下，将神圣的时刻交还给我们的新人，交换他们永恒的誓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