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决定性的决战,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风雪城正在缓慢地恢复呼吸——如果一座几乎被完全军事化、遍地废墟的城市还能称之为“恢复”的话。贵族的联军开始陆续撤离,那些飘扬了数月的异色旌旗正在收起,士兵们带着复杂的神情登上返程的马车。胜利是共同的,但代价各自清算。
那场发生在地下深处的爆炸,其影响远比预想的深远。据后来进入清扫的部队回报,爆炸不仅摧毁了那个诡异的黑袍“守卫”,更彻底瘫痪了深处那套精密而可怖的“设施”——那些仿佛有生命般搏动、不断“生产”出扭曲魔物的腔体与管道,在纯粹而浩荡的正向魔力冲刷下,如曝晒于烈日下的冰霜,迅速消融、崩解。
艾尔莎带着莫薇拉、阿拉斯托尔和特里离开了那片最终沉寂的地下空间。带走的,除了伤痕与疲惫,还有从那个疑似控制中枢的房间里,小心翼翼整理出的一部分尚未被完全销毁的记录载体——一些奇特的金属薄片与晶体。
真正的胜利庆典,被定在了后方相对完好、也更适合举办大型活动的钢城。但在此之前,有些事必须在风雪城处理完毕。
午后,附魔小店二楼。
窗外的阳光罕见地穿透了极北常年的薄霾,落在室内,形成一道温暖的光柱。艾尔莎靠坐在窗边的旧沙发里,莫薇拉则完全放松地蜷在她怀中,呼吸均匀,手里还松松地捏着一叠经过初步翻译和整理的纸张——那是从地下带出的记录。
艾尔莎的目光落在那些文字上,湛蓝的眼眸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海般的沉静与思索。
她轻轻抽走莫薇拉手中的纸张,将它们平整地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最上面的几页,字迹工整却冰冷,是某种实验报告的风格:
研究报告1:
项目: 环大陆(暂定名“阿尔法圆盘”)基础观测与魔力本质逆向分析
摘要: 已确认目标位于红巨星“阿尔法”引力场内的特殊稳态空间结构,呈平面圆盘状。本地土著所称“魔法”,经解析,其本质为局域时间矢量的可控倒逆与熵减操作。该特性导致其物理规律异常,表现在环境温度可周期性低于经典热力学定义的“绝对零度”。
注释: 有趣的现象。该文明利用这种“魔法”,竟在无意识间实现了宏观尺度的时空牵引——将我们的前哨基地从原有时空坐标“拖拽”至此界。这无疑是对“热寂”终极目标的直接干扰。
愿寂灭之主保佑。我已成功逆向本地能量体系(土著称之为“魔力”)。被称作“魔王”,颇具讽刺意味。
补充发现: 魔力场的活跃度与稳定态,与电磁场强度呈现强关联性。初步判断,强电磁环境会彻底压制或扰乱魔力现象。这或许解释了为何此界文明树彻底偏斜,不可能自发演化出以电磁学为基础的科技体系。同时,这也可能是土著生物能个体化操控魔力的关键——微量生物电信号可能成为交互界面。具体机理(包括静电影响)仍在排查。
日志摘要:
日期标记缺失
今日再次萌生将整个圆盘投入阿尔法烈焰的冲动。这个贴在恒星表面的平面世界……令我感到根源性的不安。我们至今无法理解“太阳”是什么——它不符合任何已知恒星模型,其光谱、辐射、甚至存在形式都充满矛盾。有生之年竟能目睹“地平说”以如此惊悚的方式成为现实。
(后续数页因能量侵蚀,记录介质损坏,内容不可读)
日期标记缺失
该死!联盟的手伸得比我想象的还长!阿尔法上的“东西”……那些基因工程的老怪物,居然亲自下场了!他们甚至在此界扶植了代理人,建立了国家……计划必须加速。
日志至此戛然而止。
艾尔莎沉默地翻阅着,指尖抚过纸张边缘。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报告里那些冰冷术语所描绘的图景——“圆盘世界”、“被拖拽而来的基地”、“恒星上的存在”——与她作为“魔法”本身无数岁月的感知隐隐印证,却又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悚然。
这个世界,比她想象的更加古怪,也更加……被动。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穿透了风雪城上空稀薄的大气,投向那轮高悬的、给予光明与温暖,却也隐藏着最大谜团的太阳。
那上面……究竟有什么?那些所谓的“基因工程老怪物”,是像她一样的古老存在,还是某种完全不同的“生命”?他们建立的国家……是布瑞恩王族?还是更早的什么?
问题像藤蔓般缠绕上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这些翻腾的思绪暂时压下。无论如何,眼前的道路是明确的。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熟睡的莫薇拉,黑发少女在梦中微微蹙着眉,仿佛还在思考那些艰深的文字。艾尔莎的眼神柔和下来,指尖轻轻将她额前一缕碎发拨开。
决战结束了,魔王城沉寂了,但世界并未变得简单。
那么,接下来……
就先送这孩子去上学吧。
去学城,去那片大陆智慧与知识的汇集之地。那里或许没有所有答案,但至少,是寻找答案最好的起点。
窗外的光影悄悄移动,房间内一片安宁,仿佛暴风雨过后短暂而珍贵的港湾。而更广阔的世界,它的秘密与挑战,正在这静谧的阳光中,静静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