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连绵不绝地敲打着格拉斯哥城肮脏的玻璃窗,将窗外那些灰扑扑的建筑轮廓晕染成一片模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石头、煤烟以及若有若无的腐臭味,这是19世纪英国常见的景象。
桑宁蜷在壁炉旁那张磨损严重的旧天鹅绒扶手椅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封面卷边的小说。炉火不算旺,吝啬地跳跃着,勉强驱散着深秋的寒意。
"该死的天气,该死的运气,"他嘟囔着,把书丢到一旁,"整整一个星期,连个找猫找狗的委托都没有。老巴克欠我的三个先令看来是打算带进坟墓了。"
他站起身,是个身形偏瘦的年轻人,黑发有些凌乱,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他身上那件旧外套肘部磨得发亮,但还算干净——这是他养父,已故的汉斯先生,一位教师,教会他的少数体面准则之一。
"独立生活,感受社会的险恶..."桑宁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泥泞的街道,"汉斯先生,您说得可真对。这世道,好人像您一样,会因为指出某个绅士剽窃学生的诗作而被'意外'撞死,而真正的恶棍却活得滋润。"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五岁那年,父亲被狂热的信徒拖走的画面,以及汉斯先生倒在血泊中的场景,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正是这些经历,让他最终选择了侦探这个行当。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迟疑的敲门声响起。
桑宁挑眉,走到门后,透过猫眼望去。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邮差。
"桑宁先生?有您的信,从斯凯尔默斯寄来的。"
斯凯尔默斯?桑宁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毫无印象。他谨慎地打开门缝,接过信。
信件入手沉甸甸的,是某种厚实的羊皮纸,带着一股陈腐的、像是尘封了许久的旧书房混合着某种奇异香料的气味。寄件人地址只写了"斯凯尔默斯,摩根宅"。
埃文斯...这是他生父的姓氏。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这个姓氏称呼他了。
关上门,桑宁带着疑惑走回壁炉边。他撕开火漆封缄——那火漆的印记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扭曲的徽记。
信纸同样是羊皮纸,字迹是用暗红色墨水书写,优雅而古老。
"致我亲爱的血亲,桑宁·埃文斯:
谨以沉痛的心情告知您,您在此世唯一的亲人,埃尔德雷奇·摩根女士,已于上月安详回归深渊之主的怀抱。
根据摩根先生的遗嘱,以及古老血脉的指引,您,作为她唯一在世的合法继承人,将继承其全部遗产,包括位于斯凯尔默斯的家族宅邸——黑橡木庄园,及其内所有藏品与土地。
鉴于您血脉的独特性与继承仪式的必要性,请您务必于下一个新月来临前,抵达斯凯尔默斯。随信附上庄园钥匙,它将指引您方向。
时间紧迫,命运之线已悄然编织,望您慎之,重之。
您忠实的仆人,
阿瑟·梅耶
于斯凯尔默斯"
信的内容让桑宁愣住了。继承遗产?一座庄园?远房亲戚?
他拿起随信掉落的那枚钥匙。钥匙是黄铜材质,入手冰凉沉重,造型古拙怪异,柄部缠绕着像是触手又像是荆棘的浮雕。
"唯一在世的血亲..."桑宁摩挲着冰凉的钥匙,低声自语,"听起来像是三流小说里的桥段。"
他将钥匙随手塞进外套的内兜里,那冰冷的触感隔着布料似乎也能渗透到皮肤上。
"继承仪式?古老血脉?"他嗤笑一声,"谁知道是不是骗局。"
贫穷和多年的独自挣扎,让他对任何"好运"都抱持着最坏的怀疑。
"管他呢,"他把信纸揉成一团,本想扔进壁炉,但犹豫了一下,又展平了,随手塞进了抽屉底层,"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明天怎么从老巴克手里把那三个先令抠出来。"
他决定无视这封莫名其妙的信。
然而,就在他打定主意时,房间角落里,那盏原本稳定燃烧的油灯,灯焰毫无征兆地猛地蹿高,又骤然缩小,变得幽绿,发出细微的、如同无数细碎爪子在刮搔玻璃的"滋滋"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铁锈与腐烂水草的腥臭气息,悄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桑宁的脚步顿住了,浑身的汗毛微微竖起。汉斯先生留下的那些涉及神秘学的书籍,他闲来无事也翻过不少。这种突如其来的异状,绝不仅仅是"线路故障"能解释的。
他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房间。
墙壁上,他自己的影子在幽绿跳动的灯光下被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而在那影子的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那是一种独立的、具有恶意的存在,像是要从阴影的缝隙中缓缓渗出,带着冰冷的注视,牢牢锁定着他。
桑宁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外套内兜,那枚黄铜钥匙的冰冷触感此刻异常清晰。
"看来,"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这'遗产'的麻烦,比房东太太的催租,来得还要快啊..."